楼上人家－－罗春会

这是一座医院的单身宿舍楼，但它早已名不副实了。三层，十有六七住着医院的职工和职工家属。有一部分刚毕业分配来的少男少女，还有一小部分住的是某些有房子而能占居房子的职工将其租给了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人住着。

住在此楼上的有家属的职工多半是没有能力集资住单元楼的，也有失去机会但绝对有能力的职工，也有不知什么原因仍然住在这个楼上的被单位领导遗忘的角落。总之这座楼上住的人谁也搞不清。

楼已经有点历史了。但你完全能在某一个时刻看到每一个房间里干净整洁的舒坦；但你也能在任何时候看到楼道里陈放的混乱，楼前的肮脏。

每天早晨，一座三层楼便开始了一天的沸腾。楼道里有了踏踏的脚步声，孩子们上学的跑步声，叫喊声，摩托车发动机的哄响，更有做早餐的锅碗瓢盆铲的碰撞声。那些懒散的还穿着睡衣的某一科室的护士、家属双手端着夜里排泄的污物，一出楼道口，便双手使力，奋劲地将那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楼道门边的一口专门开辟的污水坑。洗脸水也罢了，尿液竟倒了进去，这污水坑距厕所不足五十米远呢；尿水也罢了，屎也混在里面。夜里或许怕外面的危险，便也在房子里解决。小屎也罢了，是小孩子的，完全能理解，谁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可有那粗壮的绝对栽赃陷害不到孩子身上的粪便竟也堂而皇之地倒进了污水坑；也能理解他们惧怕冬天寒冷的夜混同在一桶污水中，可那烧化的煤块、破烂不堪的鞋子、带着女人排泄衬用的卫生巾也夹杂在其中，一齐倾倒在这口容积不足一立方的水池。水池已经被那不能从下水道流走的块状物堵塞而满当当地。但那些但着谁意的女人们眼睛看着前方依旧将他们的废品向那方已不能再盛的池口倾倒。污水已经溢流成一条黑色的小河，黑色的污水顺着他们脚下的路流到了他们洗衣洗碗的净水池边。倒掉这些污物后，不论是洗脸盆，还是污水桶均在这一水池里大洗大冲地放肆开来。这方正在冲屎尿盆桶，那方已经在洗唰早餐后的锅碗了。

在那污水池的周围，天天都在倾倒这座楼上生产的垃圾。烧化的煤块、酒瓶子、卫生纸……废纸不会扔的，它可以卖钱·而小孩们因为年龄的幼小还不能在厕所里解决，这楼前的空地上已建造的一方水池和垃圾的周围就有了一堆一堆的小孩子的粪便。夏天，老鼠乱窜，苍蝇群飞，蚊子嗡嗡地叫着；西瓜皮到处都是。冬天的寒冷将那刚倒的脏物冻成了黄色的冰棍、冰块和冰片。

上班的时间就近的时候，，你会看到那鲜艳的装着开始向他们工作的地点散移。有年轻的、中年的，迈着轻快的步伐，面带微笑。在早晨也有得意的神色，他们已把自己身后的污脏抛之脑后。那五彩的花裙、紧绷的牛仔裤和坚挺的胸部显示着青春、美丽、生机，还有夜色笼罩下的爱情曾经得到过疯狂地快乐。阳光的温柔，火热，日子的烦躁和美好都使他们有努力创造最有意义的一天，也在生活的间隙生产出这方环境的垃圾。夏天的屋子里电扇的凉风习习而吹；冬天有温暖的空气，睡梦里便有了醉人的梦境使一个还没有更宽敞的房屋的职工在做着优美的更洁净的大梦。

夜幕下，窗外的泼水声哗哗地传来，还有哗啦哗啦的垃圾在继续倾倒，水池边的人也在洗衣，也有洗声上的污垢。夜深了，还能听到撒尿的刺刺声，就在窗外，是对着墙的，或者立在沙堆旁，说一些他们非常感兴趣的话题。那正对着我房子的窗户，那污水池也正在我房子的窗口边，因此我的窗子是常年不敢打开，做饭更不敢。紧闭的窗户在夏日里仍会透进那不忍卒闻的臭味，可我又有什么可奈何。医院不是我私人的地方。

每天早晨，可能我是这座楼里最后一个起床的人，所以我还在睡梦里，就听到了这种楼上人家制造的声音；晚上我却是最后一个熄灭灯火的人，我就有了机会倾听到除了天籁之声的声音，这声音并没有雨声和夜鸟的声音更能激起我对自然的热爱。但是就在每天的早晨还想多睡一会儿的时候，我却被那早起的人拉醒了。

你会相信那漂亮的还是少女的姑娘会这样做么？你会相信天天都在洗衣的女人在大白天能将一个卫生巾从窗口甩出正好落在一来这儿找人的男人的身上么？你相信那退了休的职工、职工家属的家属连一步多余的路都不想走就将那些脏不入目的东西哗啦啦地就解决到我的窗户外的空地上么？

看到这些，你太不能相信他们的屋子里干净得根本不能相信。

住在这座楼上的非本院的人没有必要关心这楼下的洁净；住在这楼上的职工家属照例是不关心这楼下的干净的；住在这楼上的职工想关心关心不了就不再关心而也给自己所住地方的周围制造更多的脏物和苍蝇，然后到他们经常洗衣、洗碗的水池上再冲洗他们的脏桶，他们的锅碗瓢盆；然后就去收拾自己的装表，去他们的工地打扫卫生去他们的科室消灭细菌、病毒。而他们的生活区里却有多少细菌、病毒在滋生。那是一个理想的培养基。假如有了理想的传播源，那毒素会轻而易举地侵蚀到他们的身体里。这种事情是常见的，但他们——这座楼上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是自己造成的，或者他们已经注意到了，却并不关心这件事。

这座楼上的人还在喝酒、散步、聊天。午后的时候，他们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然后走出这方院落去散步了。

2002·8·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