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两个月里,我在注完《槐聚诗存》后,又把《全唐诗》里的李翰《蒙求》来注释。在注释的过程中,我把现实与古书联系在一起,活在历史里,似乎过得很充实、自在。
我的生活,仿佛是古人说的“青灯黄卷”的生活,心静如止水,身安似枯木。所做出的东西,心虽想着“后生兮搜看,前修兮永垂。数典故兮不忘祖,新精神兮大发扬。”(《蒙求》序),知道其实没什么用,不过藉以消耗多余的精力,打发漫长的时光,使“此在”的我不至无聊罢了。充实、自在云云,不过是阿q“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的借口,功效跟打麻将、看电视差不多。
说到看电视,我近年基本不看了,一是女儿争得凶,一是我自己有电脑可玩,更主要的是我觉得打开频道来,除少数几个播新闻、体育、文化的外,多是又长又臭的电视剧,而且内容都一样——把历史爆炒或回锅,——如同吃隔夜的馊饭,不能叫人有胃口。所以我看电视剧,也喜欢西洋片。洋鬼子的名字难记,鸟语难懂,但至少都新鲜,他们的创造力是我辈望尘莫及的。他们也有《斯巴达克思》之类的历史剧,但《斯巴达三百勇士》就不是简单的翻版。而我们已有香港版的《射雕英雄传》,还有大陆版的,内容与形式却没有垛柴草的效果——后来者居上。但我们大多数人爱此馊饭,连炒作《三国演义》的易中天,也博得人人愿嫁的锦缠头了。再说打麻将(玩小钱,不属赌博的那种),今天赢二十元,明天输十五元,总体是不输不赢,所以有“久赌无输赢”的说法。而所得的不是金钱,而是在搓牌中耗费掉多余的时间,使生命在大限来临前的这段时光不至于无聊。西洋人受不了这样的“闲”,说那是《等待戈多》,是荒诞的。七十年前,鲁迅先生以西洋标准衡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处处看出国民的劣根性来,创造出把现实“特别的一提”,就是“讽刺”的幽默艺术来。可惜我们今天在这个大染缸里,安之若素,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我这样说,仿佛想拔着头发离开地球,因为我也是打麻将、看历史剧的一流。我们的文化之根,就是这样的。我们可以把头发染成金黄,把鼻梁隆成鹰钩(所谓“罗马鼻”),但我们的眼睛绝不是蓝色的。所以经济可以学西方搞开放,政治也可以相应配套,文化却不能西化。搞民主,搞法制,我们没有平等自由的意识作后盾,我们习惯于听家长的安排,听长官的号令,只能民主后集中,走中国特色的道路。我们知道“人多无好汤,猪多无好糠”,要计划生育,却牢记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想着家族的标志是传男不传女,得跟着男方的姓氏。于是我们的文化与生活、现实与历史就发生了矛盾。一方面打工糊口,一方面躲着生儿;一方面喊依法治国,一方面讲以德治国。终究是“四不象”。就连我的文字,也不能一空依傍,要用典故而兼历史的。
活在历史中的我们,自己而兼顾他人,个人而承担家族,现实而肩负历史,沉重是沉重,但没有米兰•昆德拉所谓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空虚,人间就是净土,是天堂,连荒诞也变得合理了。“上帝死了”,我们的生存是在地上,在人间,建设美好的人间,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如果有人问我:你喜欢西方的生活方式吗?我会斩钉截铁地说“no”。我的牢骚,是现实与历史重压下的呻吟,不过已经藉文字挖的小孔,找到出气之处,化重为轻,化历史为诗歌了。
病人长有,医术也会越来越高明的!
2007-7-1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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