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挑战精英到尊重上级

文/永远单飞

有“土等民”等草根同如日中天的易中天教授叫板，认为他讲史方法有问题；还有更多的平头同炙手可热的于丹教授叫板，认为她讲论语过于小儿科；余秋雨这位被许多人认可的文学界领军人物也经常遭贬；甚至鲁迅先生被质疑和否定的文章如今也屡见不鲜----尽管我对这些挑战者是否完全出于维护文化或者学术严肃性存疑，也对部分人的观点不敢苟同，有的甚至以偏概全、断章取义----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社会学家、中国第一位女性学家李银河博士在言论的攻击下关掉了博文的评论和留言，以前我每次去看那些评论，总觉得有相当部分欠厚道，而且掺杂了诸多的人身攻击；她的老公王小波先生的杂文我是通读的，我觉得如果王小波开了博，不说他的既纯真又孤傲的作文方式使部分人看了不顺眼，单是他在文中对孔孟程朱的“大不敬”，势必也会给骂个狗血喷头。尽管王小波才高八斗、胆识过人，但依照目前的形势，这个愁容骑士被人从马背上揪下来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作为平民百姓向精英阶层甚至权威人士公开质疑和发起挑战，不但说明近年来言论有了更大的自由空间，还体现了平头在学问上向智者追求平等的努力，这在三十多年前很难想象，我们知道，那时候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一段文化界、学术界万马齐喑的时期，怀疑和否定也只能是在心里；那时候的人们如果遥想春秋战国时期的极为热闹的“百家争鸣”、“合纵连横”，一定感觉象一个传说。

但有个问题是，这些喜欢向学问发动挑战的人，未必敢向自己的上级如此“亮剑”。因为，在我们这个官本位为传统的国家里，人的官位等级观念很深。昨日还勾肩搭背，今日一纸红头文件下来变成了自己的上级，那感觉就会产生微妙的变化。我身边就遭遇这样的情形：有同事头天喝酒时说某人不学无术还喜欢瞎掰，和“白痴”差不多，而这个人提拔后最巴解的就是他，溢美之词常如滔滔江水。同时我也知道以前很多人在过这样的生活：上学的时候不太敢同老师对话，回答问题也结结巴巴，受到老师的批评脸红，受到老师的表扬脸更红；工作后看到上级领导就感觉不自在，即使是为了工作找领导也低三下四，感觉象在求领导办事。所以我感觉有时候一名贪官落马，被牵出的一大串相关工作人员里，其中也并非个个是喜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而是慑于权威，只好惟命是从。

现在来讲讲大道理。作为下级，应该对工作负责又对上级负责，既然负责，就要尊重。对待上级尊重不等于惟命是从；不等于明哲保身；不等于放任自流；更不等于助纣为虐。我说这些，大部分读者一定同意我的看法，因为这个看法对，大道理没有错的时候----但一定有人告诉我，如果按照这个方式去对待上级，即使你不动辄就去跟领导拍桌子，离倒霉的日子也不会太远。而很多人就在按照务实的做法去做事，比如我的那位同事。

汲黯、魏征都是很可爱但不招上级喜欢的人，但他们遇到的是汉武帝、唐太宗。岳飞和袁崇焕就没这么幸运。而与汲黯同时代的司马迁也不过为李广之孙李陵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割去了男人之根；倘若这些人遇到昏君，结果就更难说----当然有人会说，他们能否还是这样敢于直言纳谏，也很难说。淳于髡纳谏喜欢给齐威王讲故事，东扯西拉，拐弯抹角，照我看来虽未免矫情，但居然十分奏效，可惜即使这样的手段，善用的人也不多。下级不能真正的尊重上级，是导致贪官横行、腐败现象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王小波在其杂文代表作《积极的结论》里有句很过瘾的话：“我们不能欺骗上级，误导他们。这是老百姓应尽的义务。”在整篇文章来看，这话的讥讽味道非常足，但我相信他讥讽的不是老百姓。

敢于挑战学术，而不敢挑战上级，说到底，是因为权威比知识更有震慑力，可以立竿见影得使你感受到，而知识和真理有时候却显得很无力。即使是在真理与权威的对决中，也往往是知识落败，布鲁诺说了个“日心说”，便被天主教会一把火烧了，就是明证。现在这样的情况少了些，因为随着科学的发展，整个人类世界的迷信程度降低了一些。我们能看到，在企业有职工用劳动法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地方上民告官的事件也时有发生，尽管大部分以失败告终，但这是个好的苗头，说明人追求自我尊重的维权意识大大提高了，平民对权威在实施过程中的不合理也开始敢于站出来说话了。

挑战精英，追求的是知识平等；敢于向上级的不合理处进行劝谏而又不失尊重，则实际上追求的是人格和尊严的平等。而对人格和尊严的追求要比前一种追求更为重要，因为这几乎是一切追求的基础。

于二00七年七月八日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