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突然间我的手机忙碌起来,电话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平日里我们说手机被打爆了,恐怕也就是这么个样子。内容也全都一样,因为市里要来我们县考察领导班子,随便听说要推荐几名后备干部,所以有想法的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这会儿联络联络感情,意思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过了年龄,或是好多年前已经从这个氛围中历练过了,现在觉得眼前的一切也就是那么一个样子,用我常和自己开玩笑的话说,不想就不想,想也是白想;入不了世俗,怎可去想世俗的事情呢。不过我想,这和钱中书的《围城》差不多,没有进去的人总想进去看看,也许其中就是自己的美梦,就有自己的渴望。
一年到头从不联系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我的手机号码,拨通电话还不说正事,先是和你天南海北一通,最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开始我还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是从早到晚电话不断,而且意思几乎全都一样,我就不由不感到心灵有些承受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仕途里虽说现在乌七八糟什么都有,可是本来应该是别人来说的话,现在全让自己说出来了。不知道是社会进步了,还是社会的风沙太大,天长地久,一些人的脸皮被磨厚实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殃及心灵,不会让自己脸红。
当然了,我没有怪罪同僚的意思,因为自己也毕竟淌在这条混水中,说别人是乌龟,自己恐怕也离王八蛋不远了。走仕途就是为了做官,虽说政治上说这不是终极的目标,但是在当今中国式的市场经济社会里,做官也许算是一条不错的求生和享受之路。社会在变,仕途的游戏规则也自然需要变化。过去做官那是组织上的事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组织上要管,自己也要管,组织上管叫正确决策,自己管就运作。
组织为了彰显自己的公正,一再强调大家说了算。所以现在只要是有想法的人就需要给自己拉拉票,不然怎么来凸现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呢。这样的风气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从县长到部门的领导,反正在他们觉来,既然组织有这样的要求,那么自己辛苦一点,多费点电话费也就没有什么了。
去年开这样的考察推荐会议我好像没有参加,当时好像正在外地出差,所以没有今年的这种感觉,不过今年不一样了,想不去参加会议也不行了,用一句不恰当的话说,那就是盛情难却呀!尽管我接大家电话的时候还没有在县上,但是为了给打电话给我的人一个交代,我是连夜晚的赶回县上,回到家还把妻子下了一跳,因为白天她也总是在接电话,可是因为不是我,人家也就什么都不说,可妻子从来电显示上知道这些电话都是来自县委和政府。本来我说好是过两天回来的,现在突然回到家中,妻子还以为我出什么事情了。
当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妻子的时候,妻子竟然乐了,说我什么时候也能为这样的事情来回辛苦奔波,看来我总算是对社会有了想融入的念头。我知道妻子是在玩笑我,因为她知道在我的心灵中现在是什么都可以盛放,唯独就是不能盛放这些。既然知道妻子是在玩笑,于是我也就跟着玩笑了一把。说受人之托怎能不讲信用呢?现在虽说社会已经没有多少诚信可说,但是咱不能误人家好事。虽说我这个群众相对于今天的社会的确算不得是什么好鸟,可是毕竟还有那投上一票的权利,既然有,咱也就应该珍惜。
我还没有说完,妻子就已经乐的合不上嘴了。我知道,妻子的乐一定不是那种真心的乐,只是觉得她的老公在经历了仕途磨难之后竟然也能说上几句玩笑的话。和妻子你来我往时间不短,最后还是妻子想起来我一定还没有吃饭,所以才打住话头,问我想吃什么?咱还能吃什么,也就家常便饭罢了。我说这些不是我不欣赏鲍鱼捞饭,只是咱没有那么大铺,享受不了那种豪味大餐。
吃了妻子做的鸡蛋挂面,再喝妻子专门为我泡制的减肥茶,还别说,这时心里一下子爽快了许多,也把往回赶路的那种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妻子突然问我,明天去开会准备穿什么衣服。平日里妻子可是没有这样要刻意打扮我,怎么现在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当时我没有言语,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妻子;于是妻子明白了,她马上给我解释理由。说明天的会议人员不多,全县的党政一把手也不过二百人,不过在那样的环境里如果你不显出点特点来,谁知道你来了呢。
还别说,妻子说的有道理,咱也就是给大家来画票的,如果别人看不见你,还不觉得在你这里浪费了电话费。于是我就给妻子说,让她把去年我大妹从日本回来给我买的那件正宗法国产的大红色的梦特娇体恤给我拿出来,明天就穿这个。平日里不是不舍得穿,而是觉得没有那样的机会和条件。就咱这身躯,穿上一件两千多块钱的体恤,让别人看了,保准说是假冒伪劣产品。不过我想,明天不会有人这么说了,因为明天大家的心思都在做官上,恐怕都忌讳说假冒伪劣这几个字。
跑了一整天,我还就是有些累了。一头栽倒在床上,等到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多钟了,因为会议是九点开,所以我还有充足的时间吃饭和收拾自己。
八点五十分我准时出家门,可是到了县上平日开会的饿多功能厅,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呢?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
不会的,昨天那么多的电话,就是留点条件反射的本能,恐怕现在也不会忘记什么。那这是怎么回事呢?就在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的时候,从旁边的值班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尽管我叫不上名字,可是他的模样我还是有印象的。他是县委办公室的人。
小伙子小跑着到了我跟前,先是四周了望了一下,然后很神秘的给我说,会议换地方了,是在县上的一所全封闭的学校里。当我正要问这是为什么的时候,只见从大门外走进几十个上访的群众,于是我什么都明白了;我一看时间马上就要到点了,所以赶紧驱车前往,好在也就是个巴掌大的县城,没有用上几分钟,我就赶到了会场。可是当我进去一看,又是吃了一惊,怎么里边就那么一点人呢?
我也没有敢去抬头去数上一数,不过我估计最多也就能来上一半多的人。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大概是因为我穿的衣服有点扎眼,所以和我打招呼的人还是不少。很快会议就开始了,尽管主持会议的人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会议也就只能这样开。会议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尽管前面台上的人说了好半天,内容也就是一条,让给县级领导班子画票,然后是推荐后备干部。
发到我手里的表格足足有几十张,因为每年都是这样,所以对我来说,也就是轻车熟路,别人怎么样画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用上几分钟就画完了。当我抬头看大家的时候,才发现比我画完早的人更多。我不知道大家是用什么样的速度来完成这神圣的一画,不过我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是神速了。
表格交上去了,本来就应该散会了,可是主[xi]台上的人让大家留下来,让市里考察组的人先走了。按照三百人准备的会场,来了不足一百人,所以整个的会场稀稀拉拉的,不过人少了,热量也就少了,空调的威力还挺大,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感冒的前兆。主[xi]台上的人这时开始讲话了,好像是觉得今天来的人太少,说大家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引起足够的思想重视。不过我想在这样的地方说这样的话总是有些不恰当,因为没来的听不到,来了的怎么可以说不重视呢。
台上最后还讲了些什么,我是一句也没有再听进去。散会了,听说大家还不能远离,说是考察组的人还要找谈话,至于说具体找谁还不知道,因为人家是随便抽取的。看来大家还要等了。我可能还真的就是感冒了,于是就走出学校的礼堂,外边正是艳阳高照,地温少说也有三十七八度。我独自一人躲在一棵杨树下边,其实也遮不了什么阳光,只是寻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可能是谈话还很认真的缘故,等在里边的人也觉得寂寞,也就一个一个的走出来了,有的在抽烟,有的在闲聊,慢慢的我的身边也围上了几个人;说来也就是怪,平日里见面都很少搭理我的人这阵子都跑到我的跟前和我套近乎。其实我明白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最担心的是把我抽去谈话,谁都知道,我这张嘴不招人喜欢,可是在现在的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感说什么,只能陪着我瞎扯。
“这每年都考察,管用不管用呀?”还是一个年轻的乡镇书记先开了腔。
“对别人不管用,可是对你一定管用的。”我顺口说:“现在不都是这样嘛,行与不行全在一念之间,再说了,你年轻,符合条件。”
“我看不管用,我看这是走过场,每年都这样,可是谁知道谁得了多少票,最后提拔的天晓得凭的是什么。”边上又有插话的。我看大家都说起来,所以我也就点燃一支香烟抽了起来。说也就是奇怪,许多人怕抽到我,可是就偏偏抽到了我。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我了,这样的场面经多了,最多也就是做回恶梦,其他的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是两个人和我谈话,他们先让我说县上的领导,我很快说了两个字,“很好。”然后他们又问我谁可以提拔,我的回答还是两个字,“大家。”他们让我说具体点,我这回只说了一个字,“行。”不过后边的话,用我儿子那一代人的话说,全是屁话和淡话。
总之也就是五分钟吧,我就出来回家了。妻子看我不大高兴的表情,就问我怎么啦。我说没有怎么,就是心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说是不知道,其实是根本就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多了,心灵一定会做恶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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