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才过地毯,撩起窗帘,街道上一片寂寞。零落的大小店铺关着门,风净化了这边城尘土的气息,清凉的月光流泻在玻璃窗前,双叶牡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梧桐树在夜色中的轮廓里飘摇,偶有夜归的人迈着清闲的步子浅声清唱。整天的疲惫就在这瞬间的美好里消逝无影无踪。
浴室里喷头的水还在滴,断断续续落在地上的声响很清脆。裹着我的浴巾已被身上的水珠儿浸潮,漆黑如水的长发,浓密且沉郁地泻在胸前,雪白肌肤上的刀口还在隐隐作痛。拂去掩面的那屡发丝,打开柔软温暖的嘴唇,用淡漠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的自己,轻叹,青春的花朵在风中已经无声地开了,还未及招摇阳光里的蜜蜂和蝴蝶,却又瘦去!
昨夜的梦还依稀萦绕,又回到了那个渴望远走高飞的年龄,像泅渡河流一样摆渡着青春少女的天真欲望,灵魂向花瓣一样,突破障碍,激盛绽放。在残酷的现实里峰回路转后渐变清透明朗。故事里的故事就像流浪的小狗,迅疾地跑过后,留下了模糊的足音。只记得妈妈拿着柳条追赶姐姐,她边跑边哭,姐姐被妈妈抓着还在剧烈地反抗。那个时候是几岁呢。
我在妈妈的身边不多,在一起的日子总有抱怨,也许因为已经有了两个姐姐,所以少有母女之间的那种私密亲热,相互之间是不愿意当着对方掉眼泪的。不过我和妈妈的个性颇为相似,外表坚强硬气,骨子里绝不妥协的桀骜。内心里的隐晦柔软和依赖深深重重,很难自然地袒露,总会误认为是怯懦。我和年轻时的她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头发,一样的柔软,一样的不刁钻。
去年回去看她,她明显地老了很多,剪的一头的短发,神情里有茫然的平静。因为我不在身边,内心变的孤僻,一直都感觉寂寞。我问她,您生活的好吗?有想我吗?她说,有啊。就开始细细地对我叙述她怎样在家想念我们做女儿的,说了就掉了眼泪。班驳的容颜,眼角的皱纹欲加明显。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身体微颤,眼睛幽幽地忘着我。拉着她干燥温暖的双手握在手心,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哭泣的心,只说,妈,我想吃豌豆炖土鸡。每次回家她都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让我觉得只要是妈妈做的,即使是米饭,也会清香许多。
母亲喜欢有浓郁芳香的萝卜莲,我回家后,她总是兴致勃勃地给我讲关于花儿的事儿。即使在家里最坚辛的时候,对生活她也有许多美好的希望。哪怕是这希望仅仅是一些琐碎淡泊的事情。家里的很多事情她都能解决,对邻居和亲戚情真意切,她是待人赤诚的人,从不虚伪,带着一种容易受到伤害的天真。世间事物在她心里都有敏感和动荡的痕迹,簇簇燃烧,又始终有一股少女般的爱娇气质,一旦面对生活里危重的时刻,又会非常硬朗。
母亲很喜欢拍照片,去年我回去想给她和爸爸补照一本夕阳红婚纱系列照片,逛了几家影楼后,被她以价格太贵不想用女儿的辛苦钱去做“浪费”的事情。游说几遍后,她还是固执地不愿意花女儿的钱,说,等我以后成家,经济宽余后再补。最终商议在附近广场上照一张,她总认为照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仔细地整理了衣服,然后按照我的示意,略显笨拙地移动。阳光非常的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镜头,脸上绽开一丝少女般犹豫的笑容。那幅她正老去的照片,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的。年少的时候,我很少这样注意母亲,从来也不会在这样的黄昏暮色里抚摸她的所有热烈情怀。如今万里之外,她却常常在我的梦里。
回头望见熟睡中的女儿,毛茸茸的头发很软,浸润着汗水,蒸腾出酣睡中婴儿独有的气息,稚嫩的面孔时而憋着嘴,时而咯咯地笑着,我打电话问母亲,她说,那是送子娘娘在逗她玩儿呢。
一直很想有个女儿,如今如愿。女儿明亮的眸子成为生活里最大的安慰。我希望她长大能和我一样明眸皓齿,有漆黑的发丝,但不要再是一个外壳坚硬内核甜蜜忧郁的女子,会很寂寞,很容易受到伤害。更希望她能外表甜蜜,内心坚强,能够直到成年依旧和父母亲拥抱,陪着父亲旅行,与父亲亲密生活在一起,而且非常爱她的母亲。因为她的母亲会非常的爱她,把所有欠自己母亲的与所有的缺失都补偿给她。希望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被爱娇呵护,一直生活在爱着她陪伴着她的人之中,不会在孤立无援中成为一个坚韧淡薄的女子,能直接从她的身边过渡到她的丈夫身边,没有一丝伤害。
母亲对我的情还在继续,我对女儿的情更在蔓延,还有一天我的女儿,她,也会成为母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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