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进入了初冬,庄稼都变成了颗粒,进了粮仓,忙了一春八夏的庄稼人,抖落一身的泥土和臭汗,开始猫冬了。
猫冬的日子,很自由很清闲。不愿意起来,可以赖在热炕头儿上,睡到日头上三竿。高兴当夜猫子的,随你通宵达旦战斗在娱乐的麻将桌边。直到你熬得满脸褶子,两只不停在桌子上划拉的手,变成鸡爪鸭掌,只要老婆汉子没意见,谁也不管你那破事儿。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
郑好这个汉子,三十多岁,膀大腰圆,能吃能喝更能干,他家那点儿活早就轻巧地拾掇利索。活儿干完,不玩儿干什么去?所以,他也就开始疯了样地跟哥们儿喝酒打牌,常常是早出晚归,郑好什么都应人,老婆就越发宠他。她就是想让丈夫回来给她暖暖被窝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就耐心地等他玩够了回来。
这不,都下半夜了,他还在麻将场上战斗。
最后一圈下来,郑好说:“弟兄们,太困了,散了吧,反正就我自各儿输。”烟雾里另外三个灰了脸的麻友,因为赢了,乐不得散,可嘴上却异口同声地揶揄郑好说:“不往回捞捞吗?是不是想媳妇的大腿啦?”郑好说:“你们一提醒,我还真觉着该回去希罕希罕老婆了,可有日子没跟老婆亲热啦。”
哗啦哗啦地和了牌,各回个家。
郑好摸着黑,凭自己的记忆,小心地像探索地雷那样地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比平时多花了好几倍的时间,才挪到离家几百十多米远的河边。他几乎是趴下来,手扶着桥栏杆,一点点儿往前挪动。
突然,他感到双脚一起踩空,身子猛地一沉,本来也没太用力抓握的手,早松开了桥栏杆儿,他跌进了还没彻底封冻的冰河里。
正是河心,一人多深的冰碴子水,顿时,把他的衣服给灌了包儿,他整个人好象被禁锢在一个冰凉的口袋里,难以动弹。幸亏他会游水,也幸亏他身大力不亏。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爬上岸。
他冻得牙齿敲得咯噔咯噔响,想脱下湿衣服都不能了。他胡乱地挤了挤挂满冰水的棉衣,继续摸回家去。
说不上用了多少时候,天光都露出了鱼肚白,他才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门口的。
还没等郑好去开自己家栅栏的门儿,呼地自己家的大黑狗就蹿了出来,狂吠着不让他靠近门,还想往他身上扑。
郑好气坏了,他突然忘记了冷,大声骂着大黑狗:“他妈的,我落了难,你就不认识我了。”可狗不管他那一套,仍然拦截他,还在向他进攻。
你说怎么着,原来啊,郑好满身是白花花的霜和亮亮的冰凌,就是再眼尖的狗也认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而且由于熬夜的疲劳再加上寒冷,他的声音跟平时也完全判若两人。狗彻底不认识他,而把他当成了一个入侵者来反抗了。
他越往前靠,大黑狗防范越紧,好几次扯了他的裤脚儿,见他没有撤退的意思,就往他身上扑来。郑好折腾得筋疲力尽,根本没法与这大狗抗衡,他只好时进时退地跟大黑狗周旋。他是多么盼望,这时候老婆能突然开门出来营救他啊,哪怕过来个路人也好啊。可是,冬天闲,没事儿谁会这么早起来遭罪呢?老婆也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不出来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门窗封得严,她睡得沉,根本听不见狗叫声。
而大黑狗,又是个忠诚的看家狗,见郑好总是不撤退,它气急败坏地向他发起最后的进攻,看那意思着回,要不扯下郑好脸上一块儿皮肉决不罢休呢。
郑好也及时发现了危险,迅速朝后退去。
可惜,他只知道一直往后退,忘记了后面的更大危险已经张大嘴巴等着他了。忽然地,郑好咕咚一声,掉进那口井里。
快中午的时候,有人来井口提水,看到郑好的头半露在井面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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