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上班的路上，就看到了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我不认识却很感兴趣的女人。

在政府门前的草坪边，一个穿着不入时的三十多岁的女子，她总是在一个她能看到门口情况的地方，来回走动，不管她怎么走，她的眼睛都始终朝着门口的方向盯着看,而且是死死地盯着看。

后来，我几乎每天上班时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只是每天她都不断变换着穿的衣服，我的好奇心驱使我对她留心起来。说实话，她长得实在过于平常，穿戴也根本不入流，不过却很整洁，用一尘不染形容也决不过分。我猜不准她是在做什么　，然而，我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则是真的。

随着看到她的次数的增多，我想探知她的兴趣越来越浓了，每天我都依然会看到她在那里等，有时竟然能看到她手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等。她是个勤劳的女人，我想。可她到底在等什么人呢？我心里还在划着一连串的问号。

一天早晨，我刚走到门口，突然暴雨如瓢泼般倾倒下来，我猛然就想到那个每天都等待的女人，我仔细一看，她就真的在原来的地方等呢！我站到了门卫室的滴水檐下，看到她已经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我心里唏嘘不已。我真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使她风雨不误，那样执著地来盼来等。

说实在的，我有些被她的等给感动了，尽管我不知道她等和盼的真实内容，我却这样认为，能做到她这样的等也着实不容易！只有毅力恐怕是不行的吧？

因为心里总是记挂着，猜测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就向大院的同事打听她。原来，她是个轻微的精神病患者，也许是因为精神病使她的丈夫根本管不了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活得很自我，当然是按照她那个世界的活法去自由地活的。

平时，她能够做家务，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哪次机会，就遇到并看上了县委书记，对这一点只有她自己清楚，大家都不得而知。只是突然从那么一天起，大家都发现，县委书记的车刚一出大门，就能看见一个女人疯了一样跟着车跑，直到她发现跟不上了为止，那个女人就是我说的这个女人。大家在工作之余是这样调侃这件事的：还是当领导好啊，连精神病人都青睐呢。

我怎么也不能那样轻易去随众评价她，她的所作所为，的确可以说是滑之大稽，很荒唐，可是，我却对她有一种佩服的心理，我为她而产生了深深的感动。她是个精神病人，她的思维不可能等同于正常人，可是，我敢说，在她的内心世界，一定有一个美丽而纯洁的感情故事，为了那个美丽的故事，她在她所能的前提下，每天精心打扮着自己，风雨不误地坚持着那份根本没有结果的等待，因为总是没有结果，她才会永远怀有希望，才会永远去等待，这样她就能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保持一个最美的她自己和那个感动人的美丽故事，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悲壮。至于，别人对她的那些白眼，那些训斥，那些讽刺挖苦，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一定根本也没有去想过理会，因为她是个精神病人。

我就这样想，现在社会上，正常的人中还有多少能够对自己心中的那份美好期冀而愿意象苦行僧一样行走的呢？还有多少人无怨无悔去守望去等待呢？现在不是有好多人都很讲究实际了吗？我觉得，在这一点上，这些人面对这个精神病人该脸红了吧？我真心希望这个我感兴趣的女人编织的梦永远如她想象的那样美丽，永远都不会破灭。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随着这个女人的一贯坚持，我对她的了解更多了。

她原来精神很正常，有丈夫还有个十岁的儿子。丈夫是个普通工人，孩子上小学了。她前几年下岗了，下岗后精神就轻微失常了。平时家里的什么活计都不耽误，每天早晨做好饭，伺候丈夫和孩子吃完，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她就来政府门口等，从来没有看到她等出了什么结果，只是一味地等。到了中午时，经常有经过她身旁的人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得回去给我儿子作饭了。说完就骑上她那破旧的自行车走了，下午上班前保证还来。

再后来，她就跟政府门口信访办的同志混熟了，她每天来了就到信访办拿出扫把和水桶，用扫把沾着桶里的水把大门口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每次做完都见她满头大汗，脸上却写满成就感。

有时来上访的人，信访办的同志和保安都挡不住，这危难时刻她就会勇敢地出面，她会大声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是影响领导办公吗？”得知她精神不正常，那些开着小四轮挡在县委政府大门不让院内外人车通行的车群都乖乖撤退了。这也许是一物降一物吧。本来，有问题上访是合法的，可是，正当的途径应该是选派代表，这样聚众闹事是违法的，也真的如这个女精神病患者说的：影响办公。这样看来，这个精神病患者是帮助有关同志完成工作了，无疑她是做好事，还有几分豪侠之气呢。

有一天，我经过政府办谷大姐的办公室，看见谷大姐抱着一包东西从屋里走出来，她告诉我说是给那个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女精神病患者准备的，我就跟了过去。谷大姐递给她点心说是送她的，她笑了，说，这是好东西，我得拿回去给我儿子吃。我的心头一热，啊，母爱是永恒的，精神失常的病症也无法使母爱丧失，这爱是太坚固太伟大了。我对女精神病人原来就很佩服，现在更佩服了。

她比上班都准时一直坚持来院子里打扫卫生，转眼到了秋天，那天下午，我想把窗台上的花盆整理一下，我站到窗台边就看到了窗外，草坪上，女精神病患者，正跪在地上和枯黄的草上在用一个破扫把一点一点清理着枯草和树墙上飘落的树叶，她灰头土脸，却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把草坪整理得清清爽爽的了。我想如果冬天她还坚持来得遭多少罪啊。不知道县委和政府的领导对她的情况是不是了解了，如果能给她一些报酬那是太好了。我知道目前她一直是在义务劳动。我敢说，就连有偿服务的人也不见得都能做得象她这样好。

我也偶尔给过她几次东西，我很想跟她聊聊，目的是想了解她的内心世界，是什么东西鼓舞着她始终苦苦坚持着。那种力量实在是够大的，可是听说她说不上几句，就爱骂人，我就不得不望而却步了。我只能默默继续关注着她。我一直在琢磨她的心思。难道她真的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县委书记吗？可是，现在也看不到她再追车跑了，只能看到她每天来清扫院子，收拾花坛，冬天清理积雪等等，做完了这些她就站在那里看，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好象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又好象什么也没有看的样子。

她已经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大家都熟悉的风景，偶尔有一天没见到她在扫院子或者站在某个大家能够发现她的地方，我们便觉得少了什么，感觉就是不对劲。

不知道她要做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她会不会永远站在这个院子里，反正让我不关注她的存在已经不太可能。我一直在想，她一个精神病患者，能甘愿做那些有利于大家的事。如果她是个正常的人她会这样做吗？我想是不会的。也就是说，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只有傻子或者精神病患者才会不计较得失做那些好事的。

这就是一个我似乎不熟悉又似乎很熟悉的女精神病人的故事。我倒是期盼有一天她能拿到她为政府和县委工作的报酬，尽管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个要求，但是我知道她的家庭和她自己都是非常需要报酬的。或许我的梦想能够实现也或许我的梦想只能成为永远的梦想。我对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帮助，只不过能给点儿杯水车薪的施舍而已。为此我遗憾并抱怨自己的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在叹息之余真心祝福这个女人能有个好的结局，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真诚期盼象她这样的人的劳动也同样能受到真正的尊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