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就是智力不健全的人。我认识的傻子不多,就两个,可是这两个傻子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曾经被他们深深感动和震撼过。甚至还跟他们学到了做人的道理。
我认识的第一个傻子姓李,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家里人叫他三子,外人背后都叫他三傻子,小孩子就不会背后叫他,只要见了他就大声喊“三傻子”。三傻子,胖乎乎,膀大腰圆的。喘气声音非常粗,整天呼哧带喘,脸上总是挂着让人一看就傻的笑容。说话还半语子。一直穿着没了本来面目的草绿军装。没见他走路,只要看他动就是在一蹿一蹿地向前跑,所以,他动就是蹿。蹿的时候两个胳膊,就象飞鸟的翅膀一样,上下左右地呼扇着。那样子很滑稽可笑,总之,无论是神态和长相还有说话,无不透露出他的傻里傻气。
三傻子虽然傻,可是却很勤快。在家里,只要有什么力气活儿,支使他就干,到谁家串门,见了人家有活也帮助干。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熟知,只要村子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没有拉下三傻子的。不是人家来找他帮忙,而是,因为,他总是不着家,走东家串西家的,消息很灵通,在那些热闹的场面中,三傻子吭哧吭哧的喘息声会不绝于耳,而且,会因为他不断地傻干而加重那本来粗重的喘息声。到处会闪动着三傻子挥汗如雨的身影。一会儿,他不停地接过别的小伙子从村里的各家各户借来的饭桌子;一会儿,他吃力地拎了装得满满的泔水桶,走到垃圾池子边,哗啦哗啦倒泔水;一会儿,他又接过主人传递出来的一个硕大的酒罐子。反正,他总是没有一会儿着消停的时候。
他经常忙得汗流浃背。最后他帮了谁家的忙,谁家都会给他一盒香烟,或者,在吃饭的时候多让他喝几杯。他也咧嘴笑着坦然接受这些报酬。虽然他傻,大家真没有烦他的。
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可就把三傻子给忙坏了。他从自己家开始一直把全村所有人家都走一遍,目的是磕头拜年。因为他傻,不懂得磕头只能给长辈人磕。所以,他进了谁家的门,都是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然后,以他跪的地方为中心,转圈给屋子里的所有人磕头,有多少人,他就磕多少次,基本没有遗漏的,一边磕一边说“过年好”。大人们会笑着拉他起来,或者给他抓几块糖,或者给他点一颗旱烟。小孩子呢,大些的觉得好玩,就拍着手说“再磕头一次,我给你好吃的。”更小一些的就被他的特别举动给吓哭了或者索性躲在大人身后,恐怕被三傻子抓了去一样。因为这个,谁家的小孩子要是闹人了,大人就会搬出三傻子来震唬他们,这招儿非常灵,只要一说“三傻子来了”,小孩子的哭声就象被关掉了开关马上戛然而止。这样看来,三傻子在给人提供笑料的同时还为有小孩子的家庭做出了特别的贡献呢。
三傻子也许知道爱情,要不,在人们拿他寻开心时逗他说:“三子,给你娶媳妇要不?”他听了会信以为真,马上眉开眼笑地回答:“要,找媳妇好。”人们为了进一步达到闹笑话的目的,还经常接着问:“那把你大嫂给你当媳妇要不?”这时他的傻气就暴露无疑。他会很向往也很不含糊地回答:“要,大嫂好看。”结果,逗他的人就象自己赚了多大的便宜一样,拍手打掌,前仰后合地笑上一阵了事,三傻子则象得到了奖赏一样,跟着傻傻地笑。
三傻子除了让他的父母跟他上火着急外,基本没有让村里的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好。他从来没有给村里人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大家都不讨厌他,相反还很喜欢他的。这样的傻子,比起那些弄得四邻不安家里不爱的刺头奸人不知要好多少倍了。
我七八岁时就认识了三傻子,至今也没有忘记他。
每次回故乡我都会向母亲打听他的情况。令人欣慰的是,三傻子一直健康地生活着。也许是傻子睡凉炕全凭运气壮吧。而且,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三傻子在十多年时间没有见我,而重新见到我时,竟然能够说出我的名字。还问我是否找婆家了。
我就非常遗憾地想,他怎么就是傻子呢?他的记性多好,如果他不是傻子,他很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啊。
我见过的第二个傻子,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我却很佩服他。
这个傻子跟三傻子外貌没有多大的区分,都是带着傻傻的笑。凭他的那种独特的笑,人们就可以断定他是个傻子。不同的是这个傻子比较瘦弱,我想他肯定没有三傻子有力气。好在他生活在城镇。
我是这样认识他的。
有一次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我正聚精会神盯着车子前方的路,忽然一个瘦弱的踮脚男人,迎面冲了上来,他穿着一套很脏的蓝衣服,衣服上全是褶子,好象刚从甩干筒拽出来的一样皱巴。头上戴了顶破了帽檐的蓝帽子,跟赵本山演出小品时戴的那顶帽子的形状差不多,他的脸似乎好久都没有洗过了,他如鸡爪子一样的手里举着块儿砖头,嘴里不停地叨咕着什么,一看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有了这样的判断,我立刻加快了蹬车子的速度,飞也似的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我长出了一口气,啊,总算他没有撇那砖头打我。
没想到,后来我又多次遇到过他。还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我就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并不随便打人和骂人。再遇到他时我就不那样紧张了,好奇心的驱使,我倒很希望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有一次周末,我领着女儿出来玩,我们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这个傻子就象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冒了出来,他一下子就出现在我们母女身边,我有些不知所措,六岁的女儿见他那样子,吓得直往我身后躲藏,这傻子却很喜欢小孩儿,见我女儿那样,他不知情由笑嘻嘻地举着一块脏兮兮的糖对我女儿说:“小姑狼(娘)你乃(来),给你航(糖)。”女儿已经抽巴着脸要吓哭了,我小心地告诉女儿说:“别怕,他不打人,你看他还要给你糖吃呢。”回头我又骗傻子说:“你吃吧,她牙疼。”傻子很听话地把糖纸剥掉,自己噶蹦噶蹦开始有滋有味地吃他的糖了。边吃边问我:“姨,你说我不傻,是不是?”我连连说:“是,是。”这时他看到我手腕上的表,就问我说:“几点了?”我告诉他说七点。他伸出自己的手臂让我看他的手表,并炫耀说:“我的也七点。”我虽然看到他的表针根本不走道儿,可是,我却不忍心伤他的自尊心,就撒谎说:“是的,你的表真准。”他笑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第三次遇到他也是在路上。
那天,我手里拎着一塑料袋儿刚买的西红柿,他见了我就象见到了老熟人一样地跟我打招呼说:“姨,你下班了?”我刚回答完是,他突然对我说:“姨,我认识马春波,他是邮局的。”我猛然一惊,简直怀疑他不是什么傻子,他说的人是我小姑子的丈夫,难道他知道马是我亲属吗?怎么会这样巧合呢?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马上就否定了我刚才的判断,告诉我完了,他又继续告诉又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说:“叔,我认识马春波。”不过,我想也许他真的认识马春波,傻子都好象有特异功能吧,也就是说,他在特定的场合记忆的东西他会永远记得,见了谁都会提起他的记忆的东西和人。我叫他到我跟前来,摸出几个大且好的西红柿给他,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嘴里叨咕:“姨,你真好。我给我妈送去。”起初我不相信他会真的给他妈吃,就跟踪他想看个究竟。我眼看他揣着那几个西红柿,朝广场的树荫方向一栽楞一栽楞地跑过去。接下来我就看到这样一幕让人眼圈发热的情景:傻子跑到一个坐在长椅子上的白头发老太太跟前,高兴地喊:“妈,四(柿)子,甜,你七(吃)。”喊的同时,他拽着衣角,狠狠地擦了擦手里的柿子,迅速塞到那被叫做妈的老太太手里。也许他越擦越脏,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傻子那干净的心灵。老太太有些怀疑他,就问:“哪来的呀?”傻子说:“妈,我姨给的,不是偷的,七(吃)吧。”傻子指了指我,我点头,这时,我看到那苍老的母亲,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我的眼睛终于流出了泪水,手里拎的柿子袋已经掉在地上我都没有发觉。还是那傻子一栽楞一栽楞地跑过来,替我拣起来,递到我手上的。 此时此刻,我对这个智力有问题的人的敬意却决不亚于对一个大英雄的敬意。
是的,他的确是个傻子,他没有正常的思维和生活模式,因为他不正常,所以,人们会瞧不起他,会象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他。他也许真的给别人无意中带来过麻烦,可我知道那不是他故意的。就凭他那爱心和对母亲的孝心,他也完全可以被原谅。
试问,就算智力健全的人,是不是有很多不如他的?他们对母亲做到了傻子对母亲的孝敬的境界了吗?肯定有很多人没有。这样的人该脸红啊。
因为关注,我问了妹夫马春波知道傻子真认识他,他们做过邻居,傻子的确是个孝子。
我由衷地敬佩我所有幸认识的这两个傻子,他们用傻得纯净的心灵和行动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我真心祝愿他们:傻人有傻福气,平安一生!
朋友啊,你觉得我认识的傻子如何,认识了他们,你后悔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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