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一点关于夏天的东西,可是关于夏天,记忆里好像只有一个字——热,似乎除了炎阳就是汗水,再有就是黑黑的肌肤和不能再少的衣服,然后便是一种迫切的企盼:盼望轻荫,盼望凉风,也盼望着暴雨。所以每到夏天,总是携一份慵懒,习惯性的在蝉鸣蛙唱中等待,似乎自己的人生定会在夏天的躁热中走入秋的成熟。
现在的自己对正在过的夏天印象总是很模糊,反而对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一天天的变老的缘故吧?都说人老了就啰嗦了,习惯回想当年,把过五关斩六将说的口沫横飞,夜走麦城就只字不提。我想想自己既没有过五关斩六将也没有走麦城,平淡的像蒸馏水,连点杂质都没有,可供怀念的大概只有幼时那一点点可悲的记忆聊以遣怀了。
小时候每到夏天总是盼望下雨,那时盼望下雨的目的很单纯,虽然有大人们盼望下雨的那种殷切,但是根本不是为了地里的庄稼有个好收成,而是为了下雨的时候全家人可以坐在屋里陪着自己玩和雨后看洪水。记得那时常在下雨的时候守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沟,期望可以看到洪水奔涌下来。那时可未曾想过大人们的操劳完全是为了把自己养大,雨后的洪水是无可奈何的天灾,只是觉得如果夏天里没有雨,雨后没有水,那可真是无趣到极点了。如今想起来,那份单纯的私心实在是好笑。
老家那个地方种的全是山坡地,浇不上水,年景的好坏完全依赖于雨水是否丰沛。靠天吃饭的地方,最怕天旱没有雨水,所以每到春末夏初,天干无雨的时候,都要想办法求雨。乡间的每个村子在临近河塘的地方都会建一座小庙,供奉着龙王爷,求雨的时候全村的老人们便跪在小庙前放好贡品,焚香烧纸,祈求龙王爷开恩下雨。年轻人似信非信,三三两两围在一旁看热闹,我们一群小孩子则嘁嘁喳喳的在老人们身边转悠,目的就是那让人流口水的水果贡品。
这样的场面后来便少了,原因可能是村干部看了觉得有宣扬迷信之嫌,影响不好,便取消了这一仪式。反正都是花钱,何不换点新花样呢?所以就有了放映露天电影和唱影戏这两样节目,尽可美其名曰丰富群众业余文化生活。其实那时所谓的义务放电影也是要花钱的,放映员下来放电影的三天里,要在村里吃“派饭”,走的时候还要每家每户按人口交钱交粮,现在想明白了,放映员的工作是义务的,没拿国家任何东西,但总得吃饭养活家人,不收粮食难道去喝西北风吗?至于那些唱影戏的,乃是民间自发组织的,人员又多,更是不能白唱,花费相对来讲就会更多一些。
小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明白这么多事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兴高采烈,不亦乐乎。毕竟小山村里平静单调的生活里,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多出两样新鲜的乐事,使童年因此不寂寞。
那时,放电影是最受欢迎的,毕竟可以听声看影,还有完整的情节,所以在放映电影的几天,即使地里有农活也是早早收工,吃完晚饭,在天色将黑时出门,聚集到村里放映电影的场院上。小孩子们早已经搬着小板凳,拿着棉座垫,甚至是家里的毡子或者弄几块平整的石板,占领了最好的位置,嘴里吃着自家炒的瓜子,耐心的等待了。其实放映的也无非就是那几部不知道放了多少次的老片子,可是每个人都已然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有了所谓的“彩色遮辐式”宽银幕影片,比如《少林寺》等。印象最深的是十二岁那年看的《岳家小将》和《画皮》,当时独自一人看完《画皮》,在小路上走了八里路回家,落下了“胆大”的美誉,破让我沾沾自喜了一阵子。那时候为了看电影是不会怕辛苦的,乡下的村与村相距都是十几里,可是谁都无所谓,吃完饭便会搭帮结伴的跑去看,深夜回来时还会有兴致到瓜田偷西瓜。尽管身心疲惫,但依旧兴趣盎然,也许对年轻人和孩子们来说,放映电影的娱乐性早已经取代了原来的目的——求雨,到后来放映电影完全成了老百姓自己要求,只要是农闲的时候,各个村子就会轮流放映,跟天下不下雨无关了!
唱影戏现在已经没有了,尽管这一艺术形式被国家列入艺术宝库之列,但人们已对其失去了兴趣,不过在那时很是兴旺。当时唱影戏的戏班子是晚上唱影戏,白天唱小戏。影戏是有剧本的,大多是《杨家将》、《呼家将》、《薛刚反唐》等等,和评书在情节内容上有很大不同,而且也不全,记忆里听影戏是没有听过结局的。当初以为是三天时间唱不完,后来大了一点,跟着戏班连听了几个村才明白,原来他们在任何一个村都是从头开始唱起,根本就没有结尾。而所谓的唱小戏类似于二人转拉场戏,夏日午后,找个树荫茂密的地方围个场子,一男一女拉开架势找个小段,咿咿呀呀的便唱起来,不过我是很少能够听懂的,所以年轻人和我这样的小孩子就兴趣缺缺了。我最感兴趣的,是影戏和小戏开场时那一通锣鼓家伙的开场表演,节奏欢快热闹,听了痛快淋漓。
唱影戏大都是在农历五月份,这个时候正是盼下雨的时候,而且戏台的位置离龙王庙很近,给龙王唱戏求雨的架势做了个十足。俗谓“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在五月份总是有一场透雨的,戏班子便在这个时候出来唱戏,表面上是证明唱戏求雨的确有用,让不明就理的老百姓第二年再请他们来,主要目的自然还是赚钱。农村人懂文化的几乎没有,那时谁知道什么季风、暖湿气流、冷暖空气交汇这些东西?至于“厄尔尼诺现象”,大概早就归功于龙王爷了。所以对这个唱影戏能够求雨是深信不疑的。记得有一年天旱,村长出面清莱影戏班唱戏求雨,晚上唱完第二天便开始下雨,不过不幸的是一阵暴雨加冰雹,把庄稼砸的只剩下两寸高的茬子。一脸苦相的村长走过村头,恰好听到两个老人破口大骂戏班子,村长晚上没去听戏,一问才知道,原来影戏班第一天晚上唱的戏目是《哪吒闹海》,村长恍然而悟:本是求龙王爷下雨才唱戏,结果唱《哪吒闹海》丢龙王爷的丑,自然是要被雹子砸了。所以恼羞成怒的村长带着村里人把戏班子赶走了,这件事也成了邻里八村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时间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关于求雨的活动也早已成为尘封的记忆,渐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现在坐在家里打开电视,在固定的时间段,电视台便会播报天气预报,手机可以订阅气象短信,查询气象台,天气的变化随时可以掌握,这求雨的节目自然就会自动消亡,因为没有人再相信这些。可是偶尔想起过去,除了对童年那份童稚的天真感到可笑,便是对过去无知的感叹!
如今想一想,不难明白:科学文化的普及、科技的进步、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这才是我们摆脱陈腐愚昧的唯一对症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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