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是办起了一家豆制品厂，规模虽然算不上很大，但是在我们这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我们这地方盛产豆腐，而且是远近闻名，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农民在家庭小作坊里生产，所以没有规模；老同学曾经是和商人，所以对这些方面的信息很是在意，大概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之中隐藏的商业价值，于是就决定自己投资建这么一个厂子。

朋友给我说想法的时候是在一年前，一年后厂子还真建设起来了，有一天他特意邀请我前去参观，所以我就去看了，厂子不大，但是设计建设的还很象那么回事，听说那套生产线还是从北京的一家合资企业买来的，全是不锈钢制造的，给人的感觉还就是不错。当时听朋友说这个厂子投资了二百多万块钱，但规模还是太小，因为豆制品是微利企业，没有规模是赚不到钱的；所以老同学说这是一期，等有了资金投入一定还要建设二期。

我对老同学的能力从来没有怀疑过，而且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他在商界的名气也是挺大的，过去做实业的时候就已经很成功了，后来是因为县上搞城市建设，征占了他的场地，所以才停下了发展的脚步。不过对老同学我是很了解的，他是那种从来都不安分守己的人，所以有了今天的成绩也是在情理之中。

有了新的产业，老同学整日就忙起来了，所以我们联系的时间也就少了，不过我从街道上那些众多的广告牌上还是能感受到老同学的豆腐产业正在蒸蒸日上。不过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生产的豆腐写上一句广告词，必须要上口，还是精彩。当时我只能答应，因为在我们众多的同学里，我还算是个弄墨的人，尽管没有多大的出息，可是同学们错爱总说我是文化人。

答应了老同学，我就开始去思考，可是过了好几天，想了不少词汇，但是没有一个是我满意的。眼看我就要完不成同学交给我的任务了，这时还是儿子给我出了个注意，说让我把自己珍藏的那瓶茅台拿出来喝了，也许就会有灵感。无奈我就按照儿子的建议做了。为了下酒，妻子专门给我做了几个用豆腐下料的菜。

还别说，我刚喝过三杯，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话来：“豆类珍品，吃中茅台”。当时我就觉得是好词，于是马上拨通老同学的电话，把这个广告词告诉了他，他听了也连声说好，听我说是喝了珍藏的饿茅台酒才有如此的灵感，马上说给我再送两瓶茅台来。

有了这个广告词，老同学开始做广告，而且在自己生产的豆制品包装上也打上了“豆类珍品，吃中茅台”的字样。不知道是家乡豆腐的文化底蕴本来就深厚，产品的市场认可度就高，还是我的那句广告词真的起了作用，反正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老同学的豆制品生意火暴，都有些供不应求了。

销路不愁了，老同学就开始琢磨着扩大生产；不过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怎么办，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个注意，说现在国家一直在扶持农副产品的加工企业，让他可以利用这个做点文章。于是他来找我商量，不管怎么说，我还总算是在政府里边混，于是我答应去给他弄份政策，先看看再说。现在的政府办什么都不容易，就是弄个红头文件最简单了。

文件弄到手了，政策还真是有，可是我看了一下内容，好像老同学的企业和政策多有不符。人家要求的是必须是年销售额在一千万以上的企业才可以申请国家的扶持资金，可是老同学的企业去年的销售额也就是一百多万，差距也太大了；特别是人家对税收的要求更严格，所以我想，看来老同学是沾不上国家的这个光了。

不过老同学却不这么看，他拿走了文件，临了对我说他要请人来参谋怎么搞。当时我想，不管谁来参谋，硬件不够也是白搭。没有几天，同学打电话说他从省发改委请来了几个处长，中午要宴请，让我去作陪。本来我是很少上饭局的，不过这次不一样，老同学不容易，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去帮他呢。于是我就答应了，而且早早就去了。

中午的时候，几个处长在同学的陪同下出现在我们县最高档豪华的饭店，也没有寒暄几句，大家就入座开席了。吃饭喝酒间我就开始问那几个处长，象我同学这样的企业可以得到国家的资金扶持吗？他们的回答让我当时还反应不过来；据说是资金处的处长先说话了：“那要看你怎么做工作了，就现在的情况那肯定是不行的。”

“做工作？”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说的工作是指的什么：“我不大明白，你说我们具体到底应该怎么做？”

“你是政府里的一个局长？”这是那个计划处长开腔了：“我看你这个局长当的称职呀，现在搞项目都已经很透明了，怎么做难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同学今天请这么几位处长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老同学让我来不单单是为了吃山珍海味的。

“请赐教。”我说：“我觉得按照现在文件的说法，我同学的企业好像享受不上国家的资金扶持政策。”

“哈哈……”计划处长听我说完仰头大笑起来：“怎么，在山区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局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社会已经开放到连我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还有什么政策不政策的呢，你们的厂子我已经看过了，规模是小了点，销售额也不够，但是你们可以包装嘛，现代社会，什么东西都要包装的，就说那些整日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的所谓美女明星，那一个不是经过包装的，如果不包装，她们恐怕还不就是个小姐的身段嘛。”

“包装？项目也可以包装。”在我的理解中，包装是一个存在的词汇，是一个真实可信的概念，不过听这位计划处长的话，我倒是觉得包装好像有了另外的一个意思。

“当然了，现在的社会什么都可以包装，项目还有什么不可以包装的呢？卖淫的小姐一包装就可以成为明星，你们的厂子如果一包装，同样可以符合国家的政策。”这下我总算完全的听明白了，原来他们说的包装就是弄虚作假。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只要转换一下名词，就成了一种高雅，成了一种时髦，成了顺理成章。

海阔天空吃了一顿，同学花了两千多块钱，得到的让我看就是包装两个词。他们散去，就剩下我和老同学了：“既然可以这样包装，我看你的这个项目问题不大，只是完税的证明不好开呀，还有验资的证明……”

“这些我都可以去办，现在的社会，只要有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大概老同学总是在社会的最底层活动，知道在这包装背后的许多潜规则，所以当老同学说完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是老同学这样说，没过几天，老同学还真的把需要的东西都弄回来了，有些证明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弄到，因为那是违法的事情，但是摆在我眼前的事实却让我又无话可说。经过老同学的一番折腾，经过我的一番文字润色，厚厚的一本经过精心包装的项目计划出笼了。如果单从计划书上看，老同学的企业那可是我们黄土原上至少是巡洋舰级的。可是现实我知道，所以手里拿着这些东西总是觉得不舒服。

朋友让我和他一起去市里和省上去报送材料，既然自己已经都包装进来了，也只好和老同学一起前往，在市里不知道是因为人熟，还是他们多少有些本位主义的思想，所以换文件还挺顺利，可是到了省上就不一样了，原先那几个吃我们饭喝我们酒的处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井然就象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中国公务员。当我把材料双手交给那个计划处长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用手来接，而是用嘴奴了奴，让我放在桌子上。

“这就是你们包装的项目计划书？”不知道桌上的软中华是不是他用自己的薪水买的，反正他把烟卷叼在嘴上，看去很是漫不经心：“企业我已经看过了，项目书我还要好好的看看，毕竟是包装出来的，说不定那里还有破绽。”

“就请处长多帮忙了。”我没有注意，老同学这时迅速把一个信封塞进了处长的手里：“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需要你费心的。”

“啊……”处长这时马上变换了脸色：“那是当然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好了，东西就放在我这里，你们就不要跑了，搞好了我通知你们。对了，你们看，尽顾了说话，怎么连水也没有给你们倒，抽烟。”处长说着，把桌子上的大中华拿起来，给我和老同学一人发了一支。当时我不知道老同学给处长的那个信封里到底隐藏了多大的玄妙，是不是这也是现代包装的一个内容。

等我们从处长的办公室出来，我才从老同学的嘴里知道，那个信封里装着两万块钱。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所以也只能埋怨起老同学来：“今天你就不应该让我来的，既然什么都是包装，还要人干什么。”

“我说你呀，怎么总是不开窍呢。现在的社会都是这样，你不给人家好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办事情呢。两万算什么呀，咱们还要去资金处长那里呢，到时候钱可是要从他手里往出批的。”别看老同学没在仕途，可是对这里的一切格外的清楚。

“我不去了。”我说。

“那不行，你一定要去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是包装的一个内容，没有了你，这个包装就少了点东西，就不完全了。”

“你……这是谁告诉你的？”我知道，老同学他没有这样的本事，不可能知道我也可以成为包装的内容。所以我这样问他。

“天机不可泄漏。嘿嘿……”老同学神秘的笑着。

我的天啊！包装竟然成了这样！当时那豪华的办公楼道里没有窗子，要不然我一定会跳下去，让我们的这个社会好好的包装一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