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　远山　花腰女

●阿力

“玉溪有个高鼓楼,半截土基伸到天里头,抬头看看,帽子掉在沟沟头”；新平有个哀牢山，箐深林密多奇观，珍禽异兽不罕见，山珍野果遍山坳。这是我童年时母亲常唱的一首民谣，就是这首民谣使我对美丽的玉溪，神秘的哀牢山产生过许多遐想。试想那多梦的童年，从简单的民谣里，肯定会想到许多，许多……

一个楼有那么高呀！一座山是如此的神秘和美丽，那是我梦中的天堂啊。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等长大后一定要去逛玉溪坝，登哀牢山。幸运的是九岁那年，父亲领我去看工作在玉溪的哥哥，就有幸到了这个美丽的坝子。当她如翡翠般展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它大得惊人，在此之前我实在没见过如此大得一望无际的绿州。而玉溪城比现在就小得可怜，最大旅馆就是现在的郑井旅社，全城仅是两竖两横的一个“井”字形的四条街，然而，当时年幼的我看了，觉得她已是繁华无比的都市。因为这街上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馆子里摆满了我爱吃的香喷喷的卤鸡脚，那时我就想赖在那里不回家，做个地地道道的玉溪人。可住了十余天后，父亲还是把我带回到了生我养我的亚鲁寨，年仅九岁时的我，在亚鲁寨竟成了见过大世面的人，被小伙伴们另眼看待。

然而，身居哀牢山脚下的我，却没登上过哀牢山，主要不是路途的遥远，也不是山高不可攀。主要还是山高林密，林中又有虎豹、巨蟒、野猪等猛兽出没，听说亚鲁村就有过进山的人曾消失于野林中，再也没有回来过。当太阳落山，大人们就把小孩子通通赶回家，远远地躲开广阔无垠的野林。哀牢山野林，对我来说不仅神秘还有恐惧感，有人说，山的深处驻着神仙，有人说，山的深处驻着食人的野人和山鬼。可是我好奇心里永远觉得山里面，可能有个与众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古老又神秘的童话。大山的深处永远成为我的幻想，直到长大后，我才有机会进了几次大山边沿地带，到了千家寨、十里河、石门峡、土司庄园、冒耳山、大麻哈河。看到那里诱人的景色，异树奇观，珍禽异兽。那条承载着传说的十里河，及河畔的千家寨；碧水似玉、青石闪耀着银光的峡谷；还有那个古老庄园里的春花秋月，及土司家族的兴衰存亡；冒耳之巅的断亘残壁都镌刻着滇中的文化和史诗。然而，留给人们映象最深的，还是红河谷里的花腰傣！

花腰傣这个山水造就的精灵，以她精美的服饰，及那古老神秘的习俗，赢得国内外专家、学者和游客青睐。这个古滇国主体民族（越人）的后裔，她能保留住古老的民风民俗，离不开哀牢山、红河谷这个特定自然环境，正是哀牢山下的红河峡谷，造就了这个民族，让她能保留许多原始传统的东西，免受了外来文化干扰。可以这样说，没有哀牢山、红河峡谷这方山水，就无法保留住花腰傣古朴的民族文化。面对这高山峡谷，我就思绪万千，犹如灵魂飘出躯壳，驰骋到三千多年前的古老濮水畔，一条清冽冽的大河，河岸上是茂密的森林，还有热带质物野芭蕉、藤竹、野芒果等，坝子里的植物林和山上各色林带连成了一片，形成莽莽林海。在这林海间从深山奔流而出的小河与溪流，形成如织水网。森林里有孔雀、白鹇、鹦鹉、；野象、熊、鹿、麂子等飞禽走兽。那碧波荡漾的大河里偶尔也有罕见的大鱼，更多的是面瓜鱼、鲤鱼、鯽鱼等。这深山野岭里除飞禽走兽外，红河岸边已有了稀疏的茅屋，身着兽皮，赤膊露胸纹身的土著人，手拿石斧、石锄，弓弩正在守猎和劳作。然而，时间的风和雨，早把过去原始的东西冲洗得无影无踪，现代文明的喧嚣与繁华取代了过去荒原上的宁静。

认识这个古老民族并非始于今日，读书时高中同学里就有花腰傣，我也曾跟他们不止一次地到过漠沙、戛洒、腰街等地傣族家中，说远一点，二十余年前我对这个民族就有一些肤浅的认识。总觉得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花腰傣，她的勤劳朴实、礼让宽容，更多地具备了中华民族古老的传统美德。史书上说，“她是百越族群中古滇国王室后裔”，从她们身上的华丽服饰、头饰，跟古滇国王族的衣着头饰有许多相似之处。从江川李家山出土的文物古籍中，那些远古铸就的青铜人物，其衣着与服饰就与花腰傣有许多相似之处；除此外，晋宁石家寨山上出土的铜器中，那一组组羽裳舞曲中的人物，也跟我县漠沙、戛洒、腰街的花腰傣的装饰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因此，我们说，花腰傣先民的祖先，是覆灭后的古滇国王族在南迁中遗留下来的一支。从事文艺工作两年来，我对花腰傣作了些研究。原来我国《后汉书》里就有关“哀牢夷”的记载：“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名沙壶，居于牢山，尝捕鱼于水中……”这些记载还引入了“九隆神话”的典故。民国《新平县志•氏族》又载：“摆衣，古僰夷一种，性儒，居炎章地，喜浴……分沙摆（居西区）、旱摆（居南区岩洞角折）、花腰摆（居漠沙）、苦菜花摆（住峨得、南独二河）四种”。从史料里，我们明白这个民族，所处的位置、衣着、习俗。花腰傣先民虽跨越了几个时代的演变，仍保留着他本民族古朴的信仰、宗教、文化。如，流传于花腰傣民间的叙事长诗《朗娥与桑洛》，民间故事《岩巴环》、《毕娜欺哝傲》，神话故事《灭娜安海》等作品，都反映出这个民族的特征，反映出花腰傣当时的生产、生活和其他民族部落之间的战争。

哀牢山、红河谷/巍峨的山、碧绿的水/载着那古朴民族的童话；山水之韵滋润着/腰缠花枝的百越后裔/古道、沙滩和老木棉树/记下花腰傣耕耘的足迹/峡谷的江、河水/伴着/卜少、卜冒调情的笑声/哗哗地流淌……。走进傣乡的村村寨寨，都给你那么一份舒心的喜阅和欢畅，从去年初春至今年金秋时节，为寻找那一份山魂水韵赋予的灵性，我一次又一次地来到漠沙大沐浴和戛洒大槟榔园采风，想通过走近傣乡，了解这个古老民族的文化、信仰、习俗找到写作的灵感。确实我在这里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大沐浴、大槟榔园都是两个依山傍水傣家寨子。春天的大沐浴寨子掩映在荔枝、芒果和槟榔林里，古堡式的土掌房鳞次栉比，在槟榔树衬托下显得那么幽静和古朴。离村不远的大象渡口，渡船在汩汩东流的大河中摆渡着，我和当地的花腰傣小卜少白雪踏上渡船，汩汩的河水浮起船儿，载着我们驶向对岸，此时我面对清澈的大河，徜徉于红河之上内心憾慨地吟咏起苏佛涛的诗《大象渡口》。

大象渡口漠沙江，哀牢云雾锁槟榔。

绿水蜿蜒润沃野，东周编钟镇山川。

秘境神韵育净土，青峰秀色插云端。

花傣繁衍生息地，尧舜殷周非洪荒。

置身赋诗意的哀牢山红河谷，凝视哀牢山的云雾，红河岸上的槟榔树林；目睹周、汉出土的石器和青铜器，回望远古时的濮水两岸，红河上游的漠沙、戛洒并非是渺无人烟的洪荒之地，花腰傣先民们已在这块热土上，辛勤耕耘、繁衍和生息。从古渡口回到大沐浴村，白雪的伙伴们正给游客跳花腰傣舞蹈，随着鼓声、银铃声，那婀娜多姿的舞步，古朴的音乐仿佛把人们思绪带回到远古时的濮水岸边，古渡的船儿，搬运重物的大象，岸上劳作的人们，组成一幅充满灵气的山水画卷。

就在秋天来临时，有幸踏入这个傣家神秘的古寨，大槟榔园傣语为“妄英”译为汉语是石头寨的意思。古代这里曾是渡口，那清澈的江面上飘浮着用大树挖凿出来的猪槽船，傣族稍公正在摆渡着南来北往的客；离渡口不远处的江对岸是大炉山，这里曾开过银矿，如今山上还有个十余米深的矿洞。这渡口和矿山的痕迹说明了什么？说明昔日大槟榔园在这古老的濮水沿岸，处于重要地理位置，它是茶马古道的咽喉和驿站，再加上此处的银矿宝地，当年的繁华热闹，就可想而知了。大槟榔园的管理员老刀跟我说，村里有着许多古老传说，老人说，村东面有三个石人，是什么年代雕塑已经无从考证，石人的传说也众说纷纭，但大体上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石人是花腰傣斩妖除魔的崇拜神。他们是阿腊、阿勒、阿弯三兄弟，为了杀死江中的水怪而献身，于是花腰傣把他们视为崇拜神；另一种说法是三个石人预示着一笔大宝藏。我想这种说法有他的道理，当年这里的大炉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银矿，在运输不便的情况下，当年的矿石老板，为了安全起见将开矿获得的宝藏埋于此地，用三个石人设下标致，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这些说法无论真假我都觉得很有诱惑力，体现出红河沿岸傣家村寨的古朴与神秘。

花腰傣有傣雅、傣洒、傣卡三个支系，我认为最古朴的要算傣洒。从大槟榔园这个傣洒人聚居的村寨看，它与漠沙傣雅居住的寨子明显地不同，村里有寨门寨墙，现在虽只起对牲畜的拦护作用，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古代部落战争时遗留的痕迹。还有那古朴、神秘、庄严的诸多祭祀活动，也比傣雅要认真得多。如“祭龙”，所择的吉日是新年后第一个属牛日，此日，各村家家户户开始用竹子编祭物“答缭、洞晓、洞练和皇厚”，开始“祭龙”活动。其他诸如“祭竜”、“叫谷魂”、“叫月亮魂”等都搞得庄严而神秘。每年开首的“祭龙”，伴随着傣洒人的花街节非常热闹，花街节也是卜少（姑娘）们展美、显美，卜冒（小伙子）们寻找自己心爱姑娘的场所，他们穿上节日盛装。姑娘们的盛装上缀满银饰，手上带着银镯子，腰上挂着秧箩饭，来到赶花街的地方，等待自己可心人儿到来。卜冒见到自己相中的姑娘，就走过去搭话，如果双方中意就邀约着走进江边芒果林和榕树下，开始吃秧箩饭相互倾诉爱慕之情，花腰傣人就在自由相恋中，演驿着美妙、浪漫、多情的爱情故事。随着时代发展花腰傣赶花街的习俗，被谋体传了出去，人们被美妙的花街所吸引，许多中外学者和游客闻迅而至，对这个古朴的花腰傣进行了考证，学者们把“花街”称为“东方的情人节”。

去的次数多了，在大槟榔园我还认识了阿珍、白梅、刀燕、阿平、晓凡等一些花腰傣姑娘和小伙，他们既是这里的导游，又是歌舞表演队员，听了他们的解说和表演，亲眼目睹姑娘们婀娜多姿的舞蹈，我觉得花腰傣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的善良、勤劳深深地打动了我，这使我又想起一首描写花腰傣的诗《咏花腰傣》。诗云：

鸡枞斗笠半含羞，芝麻银铃步履悠。

竹篾秧箩系身后，花缠腰肢似轻鸥。

胸缀纹饰寓图腾，阴阳乌赤耀边陬。

风情底蕴古文明，哀牢奇葩亮五洲。

是啊，那精美的服饰，别致的鸡枞斗笠，轻盈的步履，构成一幅精妙绝伦画面，这自然天成的杰作，让所有人羡慕不已。那高雅纯朴的民族霓裳，在世界艺术圣殿巴黎卢浮宫倾倒过无数中外学者和游客，傣学研究者们象发现了新大陆，惊呼说花腰傣文化是傣族原生型文化，是研究傣历史的活化石。这说明作为哀牢奇葩的花腰傣文化，已在世界学术届引起轰动，得到人们的认可。实际上花腰傣的自然崇拜、精美服饰、古朴歌舞组成的民族文化，是山魂水韵化成的精灵；这精灵，如红河的水冰清如莹，如哀之山伟岸深沉，她既神秘又通俗，高雅而不失纯朴；向人们陈述着她那远古神话，吸引了无数天涯海角的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