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主题我原先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写了,因为在我走过的二十五年的仕途生涯中,有十八年的时间我都是在从事新闻工作,尽管现在已经都有了主任记者的头衔,尽管我一直还对记者这个职业情有独钟,但是生活中的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让我觉得自己的心灵不能再重负生命的企盼。走到今天,虽说许多朋友说不应该,可是我倒是觉得在当今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应该的。
少年时总想在文字的海洋中寻觅自我的梦,可是到头来阴差阳错,我竟然走进了和农民打交道的单位。说实在的,对于农民我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在我的世界观里,农民的底蕴一直都没有消除过。在中国,毛泽东说过,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当初我对这句话不能理解,觉得一个伟大的中国,怎么可以用一个阶层来涵盖呢?不过随着我生命进程的深入,我终于发现,农民在中国就是一个民族,是中华民族的魂魄。
我喜欢农民是发自内心的,先不说我从小就是在农村成长,单是如今眼前所展现的一切也是让我深切的感受到,中国的农民是最了不起的。尽管他们现在还很贫穷,尽管他们还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他们的忠诚和憨厚却一直在诠释着标准的中国人的意义。虽说现在西装革履是一种时髦,虽说社会在工业经济的冲击下,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发生了匪夷所思的裂变。但是如果当我们剥开所谓生命的画皮就会发现,现今的许多现象是在一种海市蜃楼的梦幻中演绎着阿q的精神。
中国的农民总是那么的本我,总是那么的默默无闻,可是面对一个喧嚣的世界,安静也许才是生命成魂的关键。过去做记者,也经常去农村,也经常和农民交朋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的心灵中只有一个想法,觉得憨厚的农民只是有一种中华天成的美德。今天当我走进农民的生活之中,我终于发现,在中国没有农民,也许什么都不会存在了。
我经常想,一个有着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聪明和富有灵气的人还是有的;虽说我们今天已经很少再去说毛泽东了,可是毛泽东留给这块大地的那种理念精髓却是说什么也不可能被几个跳梁小丑抹杀掉的。这几年国家似乎终于有了顿悟,惠农政策一年比一年的力度大,我这个和农民有关的单位自然也就成了国家和农民沟通的最底层的桥梁。
今年国家对农民实行农业机械化机具补贴,而且份额还不小,当然了,群众的的积极性也很高。我们县是全国有名的苹果之乡,国家开始的政策只是对大中型农业机械进行补贴,后来我们去省上争取到了果园机械的补贴,就因为这个县上的领导还表扬过我们。不过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下属单位的同志告诉我,我们补贴的一号微耕机只有八马力,在我们这个山区县里不大适用,农民希望能买到同类机型的十二马力的产品,可是省里的政策却没有这个规定;同志们来问我怎么办?当时我想,国家的政策是直补惠农,也就是一台机具直接给农民补贴规定的款项,我们是不具体和资金打交道的。于是我就让同志们灵活一些。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调整,农民的积极性顿时大涨,在很短的时间里我们就完成了项目计划,而且需要购机的群众还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又去省上和中央争取增加计划。在我的心里一直觉得,能为农民做点事情是最开心的了。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有了这些业务,单位在群众心目中也有了位置。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有一天,下属单位的领导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进来先关住门,看那神情,仿佛出了什么大事情。
“怎么啦?”如今做事情就是这样,说不上来会从哪里出事情,我的这位部下平日里就胆小怕事,要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那还不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出大事了。”部下说:“今天早晨来了两个记者,说是了解我们给农民补贴的事情,他们好像知道了我们擅自改变上边的政策,说我们是在套取国家的惠农资金。你看……”
“哪里的记者?”我问。
“好像是什么《呐喊报》社,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看他们还有记者证,不象是假冒的,这事情要真的被捅出去,对咱们单位的影响可不好。”
“你没有把情况告诉他们?”我说。
“告诉了,可是人家不听,人家就是用政策说话。”部下说:“我把咱们今年的工作都给人家汇报了,他们说,不让批评也可以,他们也可以从正面给搞个宣传,不过需要费用,张口就要一万元呀,你说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也许自己也是记者,也许自己从事了多年这样的工作,听到这个情况,心里就开始难受,好像酸甜苦辣的味道都涌上了心头:“记者现在在哪里?”
“我把他们安顿在宾馆里,刚才吃完饭,喝了点酒,好像他们喝的有点多。”
“你去叫他们来我办公室,我要和他们谈谈。”我说。
“让他们来?我看还是咱们去一趟吧,现在的记者可是惹不得,你这样我怕会激怒他们的,到时候会收拾不了场面的。”部下说的都是好心话,可是这阵子我却听不进去,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气。
“你去叫,我在办公室等他们。”就这样,部下只好去宾馆把那两个记者给用小车拉了过来。看起来是两个小年轻,他们可能还真的是五粮液喝多了,个个脸上红扑扑的,进到我的办公室一句话不说就半躺在沙发上。
“欢迎你们来监督。”我说:“你们今天来是为了给农民补贴的事情,我想有些情况需要给你们说明一下,你们看……”
“不需要了。”其中一位留着小平头的把手一挥说:“我们已经知道情况了,现在你们需要决定的是让我们把批评的稿件发出去,还是拿出一万块钱让我们写一篇表扬稿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批评稿子和表扬稿子是个什么关系?”我看他们的样子,一下子气就不达一处来:“难道钱就可以左右新闻的真实性?”
“你……”大概他们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回话,所以我的话让他们酒醒了不少:“怎么,你想和我探讨新闻的真实性?告诉你,现在是市场经济,新闻也是要按照市场的运作规律进行的,你们不按照国家的政策办事,就是在套取国家的惠农资金,问题很严重,你们知道不知道。”
“我们是套取了国家的惠农资金,可是我们今年的项目都是国家的直补项目,也就是说,我们是看不到国家的补贴资金的,农民直接受益。再说了,我们是个山区小县,土地结构不好,国家补贴的微耕机械马力太小,不适合我们这个的耕作条件,农民们需要马力大一点的机械,我们就做了点调整,如果说有什么错误,那也是我的责任,而且受益的仍然还是农民,我们也没有,也不可能花国家在这方面的资金,所以说套取恐怕不合适。”我说。
“哈哈!照你这么说,你们还是农民的功臣了。”两个记者好像是同时仰头大笑,仿佛觉得我是在逗他们玩呢:“我们知道情况,你们是没有花费这些资金,但是你们违反了国家政策,难道说国家的政策也有问题,我看你这位局长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老实说,我们也很同情你们,也知道你们这样做是真心为了农民,但是你也应该体谅我们新闻界,我们现在的生存空间也不大,如果不这样,你说我们怎样生活呢。”
“新闻什么时候把规律改成这个样子了。”我说:“情况我是告诉你了,如果你们对农民还有感情,如果你们觉得我们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私心,就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
“不可能。”小平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的轻巧,尽然你们违反了国家政策,那么你们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想这样说说就过关,那是办不到的。还是那句老话,要么给钱,要么你们就等着吃好果子吧。”我的天呀,我才几天没有在新闻这个行当里混,怎么新闻界就变成如此的模样。
“哈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发笑,为什么会这样的失态:“真是玩笑,大玩笑。怪不得现在社会上有那么多的乌七八糟,原来根源就在这里呀,今天这个明星有了绯闻,明天那个大款娶了个漂亮女子,要不就是屁话淡话满纸,要不就是黑白不分。”
“你……”他们瞪大了双眼:“你敢这样诋毁我们记者,是不是不想混了。”看来记者也还就是可怜,我也只是玩笑了一把,他们就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了:“我们要是让这些东西一见报,恐怕你的局长就干不成了。”
“有那么严重?你们报纸天天在叫嚣反腐倡廉,可是到头来怎么样呢?你们总是说今天比昨天好,可是今天总是要发生昨天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说新闻有什么用。告诉你们,我也曾是新闻界的一员老兵,你们用不着来吓唬我,应该批评的事情,用一万元就可以写成正面的表扬稿子,就这样的新闻还算是新闻,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当然了,如今的社会是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过我告诉你们,如果真的是因为一万元的稿子我这个局长当不成了,那是我的幸福。”
“你……你等着瞧。”他们真的气急败坏了,可是除了你你你的之外,什么也都没有说出来。其实我也理解这些曾经是我同行的记者,他们也不容易,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他们也想和社会中的三教九流一样,有个小蜜,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没有钞票怎么行呢。文明的国度也不能去抢呀,所以也就只能这样耍点无赖,开开新闻的玩笑。
他们走了,我让部下去送送他们,就算是些社会混混,可毕竟还是有着记者头衔的,人家可以开新闻的玩笑,我却不能开中华礼貌的玩笑呀!
呵呵……哈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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