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已归来，路经那棵垂柳

依然风中悠扬

而你，恍若是一场梦醒

了无我的印痕

你的目光茫然

从千年前的苦痛和迷惘

一直看到你的今天——

儿子躲在你的身后

偷偷窥望我的陌生

只一转眼啊，所有

都已改变

他们都已忘记

我们执手相别，泪眼相望：

莫相忘，莫相忘

■

离别后，我在生死的旅途

一直端详爱恨，同时

用枯竭的心慢慢浇灌它们

期盼它们可以长大

可以为我雕琢我的知觉

当时，我一病不起

你遣送的玫瑰花早已枯萎

那个不知名的村姑

用它和她的柔情

浸泡成红色的液体

喂我服下

顿时，我看见了所有伤别的

黄昏，还有黄昏深处的

迷途

这些景色，在天空扬起

很多浮尘和暗黑色的帐幕

而我，已经可以透视

自己的悲苦

■

一个和尚，一座庙宇

它们引领我进入佛殿

跪下，顶礼膜拜——

我只祈求我的结局里

有爱人的身影

木鱼声声，梵音不绝

它们诵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用剃刀和水洗去我

百世的情缘

你这样成为阳光下的雪花

很快融化

后来的岁月里

佛祖为我重新插满飞翔的羽毛

他说：去吧，你还不可饶恕

你还需沉溺，然后救赎自己

这样，我重新长出了一头黑发

进入秦朝，进入元代……开始漫长的

寻找，直到今天

走进你的视线

■

世事如梦，门前依旧苍翠

你已换了前世的模样

而我却可以辨认留给你的

烙印。它像一只欲飞的蝶

在你的眼睛里盘旋

我的爱人，我的亲爱

你早已忘记我们月下呢喃

剪纸西窗，笑尽长夜；早已忘记

小桥流水，泥炉温酒，醉了忧伤

而我这样清醒

就只是为了你临别一句：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独独痛苦在你陌生的外边

闲数雨点，落下几滴

苍茫暮色

■

闭上眼睛，不忍看你

冷落我的陌生和淡漠

任思绪独自行走

看尽尘世离合悲欢

那时正值麦黄季节

田鼠猖獗，松鼠欢蹦

我在自己的苦海里浮沉

然后看着异地的丰收

乡人们在辽阔的快乐里陶醉

他们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我在麦地里的

孤独和怀念

纵然是风滚麦浪

露出我憔悴的张望

他们，仍旧没有看见

■

爱人，你曾假装抱怨

衣不蔽体

食不果腹

嗔怪我流年不利，令灰尘

掩盖了你的清秀

但是，一旦我们相拥

你就会快乐，散发金铃摇晃的

声音。我说，我去寻找富足

很快回来，回到你的身边

给你所有

然而，我错进了时空

在一个荒芜的旷野醒来

乌鸦们贪婪的目光

紧紧盯着我的骨骼和肌肉

它们已饿了多年

直到我把所有的金钱散尽

才得到它们放行的指令

那时，已是百年后

无人知道我的行踪

而我，无法探听你的

消息，到你的坟前

祭奠你的哀怨

■

当我拜离佛祖

乘坐2007年的早春列车

进入这个世界

我一眼看见我的烙印

在你的屋檐下向我招引

爱人啊，请你原谅

我这样一个背弃尘世的人

走在稀薄的虚空之路上

除了几百年的挚爱

已是身无一物

多么想听见你在我耳畔

轻轻呼唤

但是，在你的窗前门外

我受到了心如刀割的冷遇

然后看见自己月光下面

怯怯的影子

■

爱人，我看着你的眼睛

从我的身上移开

看着自己坐在那棵苍老的树下

看着自己一滴一滴落下

苦涩的泪水

等着你从梦中醒来

这样，我会任我的血肉

斑驳、脱落

穷尽此生的生命

救赎自己前世的离开

这时候，佛祖的叮嘱

开始回荡——

苦你自己，悲你自己

方可救赎自己

苦你自己，悲你自己

方可救赎你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