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玫瑰　文　秦雅文



　第一章

盛夏的清晨七点，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半空，发着令人眩晕的光。

潘文欣骑着自行车，缓缓地在上班的人流中行驶着。她头戴一顶白色阔边遮阳帽，一条柔软的蓝色飘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圆脸白皙，嘴唇红润，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粉色的太阳镜。素花真丝无袖衫，飘逸的青色真丝长裙，简洁明快的白色高跟凉鞋，装裹着她丰腴修长成熟优雅的身段。她的时尚典雅，吸引了身边不少男士艳羡的目光。她全然不觉，管自昂首行驶着。

到了一个丁字路口，她从拥挤的车流中轻巧地分离出来，拐上了一条相对幽静的小街。

这是一条商业街，两侧密密匝匝的店铺。五颜六色的店面招牌悬挂其上，放眼望去，颇为壮观。黄色路面砖铺就的人行道上，隔几步便是一棵有些年头的法桐。主干粗壮沧桑，枝杈恣意伸展。碧叶茂盛，遮天蔽日，把一条不太宽敞的柏油路主干道天然形成一道绿色的保护伞。一进入其间，倍觉清爽宜人。潘文欣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闷热的浊气，轻松愉快地往里行驶着。不期然，一辆轿车飞速驶来。

这条小街平日里大多是步行着悠闲购物的，像这车速迎面而来，一时间令潘文欣手足无措，躲闪不及。就在撞上她的一刹那，轿车戛然而止。惊吓之余，潘文欣摔倒在地。

立刻，车门打开，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位男人。其中一位疾走几步到了她的跟前，弯腰伸手扶她。潘文欣惊魂未定，心兀自怦怦地跳动着。一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泄在她的脸上，光线刺目，她眯缝了眼，才发现太阳镜已经躺在地上成了碎片。她顾不得它了，急切的周身检查着，很在意的拍打着长裙上的一丝尘埃。这套长裙她早已艳羡了好久，时值仲夏，八折销售，她才舍得买下。没想到第一天上身，就遭到了这样的际遇。

那男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真是抱歉！”潘文欣抬起头，愠怒地看了他一眼。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立刻吸引了那男人的目光。他满脸惊异，仔细地端详她，试探着问：“潘文欣吧？”

潘文欣闻言一怔，抬头看他。他高大挺拔，气质儒雅。周正俊朗的脸上那突兀的鹰钩鼻让她心中一动，惊喜地大叫：“王化文，是你？”意料不到的乍见之下，她的脸悄然浮上了一层红晕。王化文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潘文欣，真的是你。毕业后就不见了你的影子……怎么样，伤着哪儿了吗？”说着，他关心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

他身上有一股区别于一般男人所特有的逼人的英气，透过那双温热的大手源源地向她涌来。她的心怦然而动，脸上的红晕又加了一层，为她的白皙凭添了几分妩媚。不自觉地，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被她柔柔地拨了一下，一股柔情悠然涌遍全身。他惊异于自己的感觉，目光异样地盯视着她。

司机把自行车扶起来，校对好了。看到王化文异样的神情，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抬腕看了一下表，然后轻声唤道：“王总……”王化文不出声地点了点头。

潘文欣一凝神，身子不经意地从他手中滑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涌了出来。她轻声说：“没事。”王化文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潘文欣深呼了一口气，立刻恢复了她那爽朗的个性，大咧咧地笑道：“真的没事！”

王化文沉思片刻，转身从车内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潘文欣，抱歉！是这样，我现在赶着去接一个重要的客户，回头再联系你好吗？”潘文欣接过来，连连催促道：“那你快走呀。”“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好吗？”潘文欣飞快地报出了店里的电话号码。王化文记好了，坐进车内向她含笑一摆手，说：“再见！”司机便发起车，又飞驶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潘文欣惊异不已。刚才的邂逅像一场梦境，又像炽热的阳光让她眩晕。她的手上似乎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她的身上似乎凝固了他欣喜柔和的目光，她的心犹自怦怦跳动着，她的脸犹自红艳美丽着。她用力甩了甩头，定了定神。王化文那不凡的举止，儒雅的气质，异样的眼神，靛青色的高档轿车，还有那不俗的司机，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悠悠地心想：不知他现在干着什么工作，这么有派？心中一动，她把手中的名片拿在眼前一看：“大华化工实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王化文”。大华呀，潘文欣豁然明朗，那可是市里有名的私营企业，只是她竟不知大华的老板是她高中三年的同桌。她自嘲地摇了摇头。



　第二章

潘文欣把车支在树荫下，开启了卷帘门，推开透明玻璃门，迎面一股闷热的浊气把她推回到了店外的树荫下。她身材修长，衣袂飘动，光线斑斑点点地洒在她的脸上，俏丽而沉静。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着“欣怡洗化精品屋”的招牌，神情若有所思着……

这个店她刚开业半年。想一年前厂里的那个会议，那个内容，太让她兴奋了。见车间的姐妹们哭鼻子抹泪的，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屑着：难道没白没黑连轴转的班还没上够？倒闭了，多好！她心花怒放，会后第一个骑上自行车小鸟一样离开了厂子。对这个工作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心底竟没有一丝的留恋，有的只是解脱了似得轻松……

尽情的玩了半年，便觉百无聊赖了。以前上班没时间玩儿，现在有时间又没心情玩儿了。人生没了目标，便没了希望，没了自信。她再也找不到刚回家时的那份兴奋，那份安然了。

自己干点事的念头支配着她，可巧，离家不远的一条老街被开发了出来。她闻讯而动，倾其家囊，紧锣密鼓，这爿店开业大吉。她精打细算，苦心经营，收入虽不向她当初期望的那样，但同上班时比着，她已经很满足了。这样，有一个事干着，她内心充实，更重要的是她找回了自我，恢复了以往的自信。

一阵疼痛，拉回了她纷飞的思绪。抬起胳膊一看，擦破皮的拐处渗出了一层红红的血水，慢慢的积聚，顺着白白的手臂流到了指尖。同王化文不期然的邂逅，笼罩在他那份强烈的气息中，梦幻般的她竟没顾及自身。一见到红红的血液，她心底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用手捂住抬脚进了斜对门的民康诊所。经过一番清洗包扎，她脸色白白地出来，一眼见刘焕香站在她的店前东张西望着，她的心里一阵厌烦，脚步不由迟疑起来。刘焕香看到了她，热情洋溢地喊道：“文欣，good　maing　!”

潘文欣只得走过来，淡淡地说：“焕香。你好！请里面坐吧。”刘焕香关心地问：“怎么伤到胳膊了？”

潘文欣把风扇拨到吹着她的地方，清亮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焕香，你猜，我刚才碰到谁了？”刘焕香眼睛转了转，笑道：“这面可就广了……我猜猜，是我们的同学吗？”“是呀。”“男的，女的？”“男的。”刘焕香盯着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中一动：“王化文？”“啊，你怎么猜到的？”

刘焕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眯眯的调侃道：“看你的神情和语气呀。”

潘文欣的心犹自一跳，脸莫名地红了，叫道：“你什么意思呀!”

刘焕香见她急了，笑道：“我可什么意思也没有啊，是你自己心虚了吧。”

潘文欣掩饰着笑道：“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同学十几年没见了，有些激动罢了。”说着轻描淡写地把与王化文撞面的始末说了一遍。

刘焕香听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天意。”

潘文欣一双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她，说：“什么天意？”

刘焕香神秘的一笑，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她不回答她，转变了话题，说：“文欣，这几天我和你谈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潘文欣潜意识里很想同她谈谈王化文，见她改变了话题，顿时兴味索然，又听她回到了原话题，便淡淡地说：“那可是传销呀，国家不是正打击着吗？”

刘焕香才不在乎她冷淡的神情呢，管自热心地说：“国家也是针对什么产品。像我们干的这种保健品，很多人用了都不用去医院了；买了它，就等于把健康买回了家。你说，这样的产品，国家提倡还来不及呢，哪能一网打尽。”李焕香在说话的时候，一双不大但透着精明的眼睛灵活的观察着潘文欣的面部表情，见她不为所动，就进一步说：“文欣，你可以兼职干呀。目前你店面生意清淡，你是聪明的人，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利用这个时机你投入进来，我保证你会赚大的。等季节变化，你再回来扩大门面，开几家连锁店，到时候你就是风风光光的女强人了，你说何乐而不为呢！”见潘文欣一脸的不在焉，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使出她一贯的最后杀手锏，口气坚决地说：“其实呢，我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条下线，挺棒的。真的。下午我带你去见他。我相信他会支持你的。”

潘文欣不喜欢她的强人所难，面显不悦地说：“别这样……”

刘焕香不由分说，道：“就这样吧，你只管瞧好。”



　第三章

直至坐在王化文办公室的沙发上，潘文欣才明白刘焕香为她安排好的下线竟是他。出乎意料，又见王化文那深沉异样的目光，她内心不安，神情窘迫。室内空调很适宜的温度，她却鼻尖冒了汗。

王化文见状，起身开大了空调。从冰箱里拿出几听饮料。

刘焕香倒落落大方，仿佛进了自家门似得，热情洋溢地喊道：“王大老板，谢谢你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接见我们。”

王化文举止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在她们对面坐定，开启了饮料，递给他们。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里立时闪着一丝调侃的笑意，道：“刘大代理又一次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鄙人深感荣幸！”

刘焕香夸张地笑了，用手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眼睛里闪着一丝暧昧的笑意道：“老同学，看我把谁带来了？”

她话音未落，王化文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好玩的神情，他装作不识，故意专注地盯着潘文欣看。

虽然中间相隔了十五年，但同桌三年的朝夕相处，他这份德性给潘文欣的印象太深了。这时见了不由心中好笑。她脸上虽保持着一层矜持的微笑，但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已泄露了她心底的思念。

王化文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眼神变得明亮而柔和起来。但他还是转头对刘焕香戏谑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

刘焕香没有看到她预设的场景，心中有些失望，她斜眼看着王化文，笑嗔道：“大老板，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当年我们的班花——潘文欣呀。”

王化文故作恍然大悟状，赞叹道：“是吗，窈窕淑女，还真不敢相认了呢。幸会幸会。”

刘焕香寓意深深口气却淡淡地说：“老同学，你还真会装呢。早上你还撞了人家呢。”

王化文神情一顿，目光随即盯上了潘文欣的脸。

潘文欣没料到刘焕香会说这事，又见王化文眼中莫测的内容一闪而过，一时神情有些尴尬，脸颊立时热了起来。

王化文若有所思的又把目光转到她的胳膊，身子往前俯着，关心地问：“文欣，伤得厉害吗，现在还疼吗？”

潘文欣快速道：“一点皮外伤，没事的。”

刘焕香悠悠地说：“怎么没事。怎么地也得让大老板出出血吧。”

王化文的目光从潘文欣胳膊上移到她脸上时变的深邃而锐利，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出法？”

潘文欣如坐针毡。她没料到，无意的闲谈，真诚的相告，会成为刘焕香拿来做交易的筹码。她暗暗责怪自己的轻信。也是，毕业十五年了，各自在社会上闯荡着，不同的经历，早已蜕却了学生时期的单纯。刘焕香自从在这个城市代理这种保健品，在不到两年的时间，成功的站在了金子塔上。这其中什么人接触不到啊。见多识广，她懂得了利用。只是她这次利用了自己对同学怀着的真诚，犹自让她气恼。从他们对视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他的不快，看到了她的要挟。隐隐的她嗅到了空气中一丝紧张的气味。

刘焕香始终微笑着，沉静地说：“撞伤文欣，你要是真觉得抱歉的话，不要停留在嘴上呀，用行动表示一下嘛。”

王化文面上含笑，沉声道：“请教了。”

刘焕香身子优雅地俯近他，语气里有一份孤注一掷的意味：“文欣也在干着保健品呢。你不妨加入进来，帮她发展呀。”

王化文神情一怔，眼睛不由探询地望向潘文欣。

刘焕香见了，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希望，眼睛密切地观察着。

潘文欣气恼地瞥了刘焕香一眼。

王化文仔细看着她，她无奈的眼神让他心动。他温声问：“文欣，你希望我帮你吗？”

潘文欣辩解似得急道：“化文……”

刘焕香急速地打断她，眼睛只管看着王化文，说：“文欣当然希望你帮她啦。她的店面生意处于清淡季节，急于要摆脱经济上的困境呢。你这财神，也光顾一下小庙嘛。”

“刘焕香……”潘文欣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她恼羞成怒，血液涌上了脸颊。

早已耳闻干传销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刻算是亲身领教了。自进了这个门，她的言行举止便被刘焕香控制了，她不惜损伤着自己的自尊，以期达到她的目的。本来，自己实在摆脱不了她，此行也是迫不得已，敷衍了事。本想人家不干她也就死心了，只是没想到见的人竟是王化文，事先刘焕香并没说是见他，想起今上午她那一脸神秘的微笑，潘文欣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她看着刘焕香笃定的笑脸，也看到了王化文眼中的犹豫之色，不行，不能再任由刘焕香继续操纵下去了，她怕他因为撞伤自己心里自责而听命于刘焕香，而一旦他答应了，自己就更加被动了。她暗自深呼了一口气，觉得是表明自己立场的时候了。也怪，如此心念一定，她的神情大为自在起来。她不再躲避王化文目光的盯视，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赋有深意地迎住他，含笑道：“化文，其实我……”

王化文悠悠的地向她一摆手。心有灵犀，三年同桌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的默契，没想到十五年后的此刻得到了升华。他向她略微颔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会心的微笑。

潘文欣见了，舒了一口气，神情轻松，坦然地靠上沙发。她气定神闲地呷着饮料，一股清凉直沁她的心脾，心中好笑着，因为她看到王化文对视着刘焕香露出了他那特有的戏谑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

　第四章

夕阳西斜。她收敛了刺目的光芒，在天边燃起了一片似火的红霞。远处那千姿百态的云彩，此刻被这绚丽的晚霞映耀得分外美丽，分外妖娆。

潘文欣看得痴了。晚霞映红了她白皙的脸庞，映出了她的妩媚和娇艳；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流动着一份深深的陶醉。

一个高大的身影斜斜地笼罩住了她。她回过神来，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王化文，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呀？”王化文一笑，说：“司机告诉我的。”

潘文欣恍然大笑——刚刚两个小时前，她们是被他的车送回来的呀。

王化文被她爽朗的笑声感染了，轻松愉快地随她进到店内。打量着店内错落有致，精美绝伦的摆设，由衷地赞美道：“不错，文欣，挺有艺术感的。”“是文欣挺有艺术感的还是摆设挺有艺术感的？”见她一脸别样的笑，他用手点着她，笑道：“你呀，还是那么调皮，一点也没变。”

潘文欣笑盈盈地倒了一杯清水，递过来。王化文接了，先放在一边，抓住她受伤的胳膊，仔细地察看着，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轻轻抚摸着，满怀歉意地说：“实在是抱歉。文欣，伤了你的胳膊疼在我的心里。”

一丝电流倏然涌遍潘文欣的全身，一丝柔软的情感在她心底融融的荡漾开来。轻笑着，看似不经意地从他手中滑出，心里明知他的真诚，却嘴硬道：“贫嘴。这点你也没变。”

王化文急道：“是真的，这不，我特意上门赔礼道歉来了，任你处罚。”

潘文欣笑盈盈地看着他：“任我处罚，你可想好了，不许后悔的。”

王化文认真地说：“保证不。”

潘文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憋不住大笑。王化文才知被她戏弄了无可奈何的随之笑了。安静下来，潘文欣说：“一点皮外伤，你真的不用过意不去。”

王化文故意叹了口气，说：“我还就是过意不去了，怎么办呢？”潘文欣抿着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王化文就笑了，正经的表情说：“这样吧，来点俗气的，今晚我请你吃饭。”

潘文欣含笑看着他，脑际却飞快地转动着。长这么大，她还从没单独与一个男人外出吃过饭呢，有心回绝吧，一接触到他那殷勤的目光，又开不了口，因此她踌躇着。王化文见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在灵活的转动着，便知她心底的转念。心中一动，他微笑着，慢条斯文地说：“怎么，不肯赏光，还是怕我吃了你？”

同桌三年，潘文欣中计最多的就是他用这种语调和方式激她，果不出其然，那份不甘示弱的豪气立刻涌了上来。她大叫道：“有什么好怕的。你是老虎，我也算是一只母老虎吧，怎么的也有一拼呀……”

王化文眼中闪过一丝惬意，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潘文欣方知中计，一时性起，情不自禁地抬手娇嗔地拍了他一下。

王化文深知还手不得，这样，她的心才平衡嘛。同桌时，两人之间经常发生这样的冲撞，日久月深，他总结出了好男不和女斗，斗也斗不过她这一真理。

说笑间，消夏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进来了又出去了，捎带上一瓶花露水啦，痱子粉啦，沐浴露啦，防晒霜啦……潘文欣热情明快的笑脸迎送，专业的推荐着，解析着……王化文则始终气定神闲地坐着，微笑着，赞赏的视线不离她的左右……

暮气完全地笼罩了小街，路灯的光线透过浓密的法桐，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树影婆娑摇曳，显得神秘而慵懒；当肚子又一次发出咕咕的抗议的时候，潘文欣决定打烊。



　第五章

王化文帮她锁好门，又把她的自行车放进后备箱里，然后殷勤地打开车门，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潘文欣便笑着坐了进去。王化文绕过去开了车门坐进来，发起车，轿车性能良好，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小街。

他侧头含笑道：“老同学，喜欢吃什么？”

潘文欣直爽地说：“客随主便。只有不是发胖的就行。”

王化文用眼睛很快地扫了她一眼，赞美道：“你可不胖，又端庄又优雅，不比学生时那个假小子似的。”

“不会吧，”潘文欣大笑起来，“这么多年给你一直是这个印象吗？”

王化文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早上撞上你，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呢。但是一接触到你这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我立刻确定是你。”

“是吗？”潘文欣一听，故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生动极了。

王化文心神就荡了荡，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被她脸上调皮的神情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说：“你呀，本性难改。”

王化文专注地握住方向盘，在车流中默然行驶了一会儿，再开口的语气里多了一份感慨：“文欣，你知道吗，从毕业后，我一直没忘的就是你这双美丽会说话的大眼睛；再就是你这坦诚率直的可爱个性……”

潘文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明所以然地看着他，笑了笑，得意地说：“那太荣幸了。”王化文又看了她一眼，没再作声，眼神中有一丝让她难以捉摸的东西。

进到一家酒楼的雅间，对面坐定。潘文欣好奇的环视着室内的布置格局，见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精美的男女亲密相拥的镜画，没心没肺地说：“酒店的人真会做生意，情侣雅间。”

王化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作声，接过服务生手中的菜单。潘文欣见他望着自己，便笑道：“你点吧，我随便。”王化文含笑拖长了声调道：“随便得客难请啊。”说着，很是斟酌的点了一番，最后要了一瓶红葡萄酒。

服务生道了稍等掩门而去。

王化文盯着她含笑道：“这些年都干什么呢，一毕业就不见了你的影子，同学也不联系？”潘文欣难为情地说：“你们都考上了大学，我一个高中生能干什么，还不是进工厂干活呗。”“一直在针织厂吗？”“是啊。”“倒闭了吧？”“是啊。如今我还拿着失业金呢……”

王化文肯定地说：“你自己干点事是对的，靠国家失业人员太多，顾不过来的。”说到这里，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多了一份小心，轻轻地说：“你如果想干那个保健品的话，我可以帮你。”

潘文欣眼睛瞪着他，气急败坏地说：“刘焕香的话你还是当真了。”怕伤了她的自尊心，王化文赶紧闭了嘴。

静默了一会儿，潘文欣解释说：“你不知道，刘焕香一连三天磨矶在我的店里，挺厌烦的。我摆脱不掉她，被她生拉硬拽的去见什么下线，没想到竟是你。”

王化文忽然笑了。

潘文欣望着他，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王化文捉狭道：“笑你下午的那个窘样啊，想想就好玩儿。”

潘文欣故意绷紧了脸，嗔道：“好玩儿是吧，今天我算是成了你们两个的玩猴了。”

王化文立刻收敛了一脸的坏笑，说：“其实呢，刘焕香从代理那个产品开始就找上了我。两年了，她把我的门槛都踩烂了，把我的电话也打爆了，我可始终没应她。她虽然执著，对我也有些黔驴技穷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烦我了，没想到她还没死心，搬来了你这门重炮。今下午你一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就有一种坚硬的堡垒要被攻克的感觉，而且差一点就举手投降了呢。”

潘文欣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是舒服，却明知故问：“为什么？”

王化文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的妩媚呀。”

潘文欣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贫嘴。”

王化文也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认真地说：“我能坚决的拒绝了她两年，但我知道我无法拒绝你尊口的一开启。”

潘文欣说：“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王化文真诚地说：“当然。”见她斜眼嗔他，赶紧说：“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相信。”稍顿，便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调说：“我们应该庆贺。今天总算是摆脱掉她了吧？”

潘文欣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也许吧，但愿如此。”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语气悠悠地说：“其实呢，我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厂子倒闭后，在家闲得无聊……有件事干着心里踏实，也找回了以前的自信。”

王化文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不同你们男人。这些年，你可是拼出了一片辉煌的天地。如今你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

王化文含笑道：“徒有其表。”见潘文欣笑吟吟的斜眼嗔他，便问：“怎么啦？”

潘文欣慢悠悠的调侃道：“老同学，还是有所变化的嘛，竟学会谦虚啦。”

“我什么时候不谦虚了？”

这会儿轮到潘文欣捉狭笑道：“跟你三年同学，这份美德在你身上我可没见识过。只记得你少年轻狂，傲慢自负，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

王化文神情一凛道：“在你心中我就这么一副不堪的样子？”

潘文欣立刻朗声笑了：“当然。不过嘛，傲慢自负，体现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沉稳成熟的象征。你早熟嘛。”

王化文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眼睛里全是笑意，回敬道：“那时的你呀，可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丫头，伶牙俐齿得厉害极了。‘带刺的红玫瑰’——这个美誉没给你起错吧！记得咱俩每次斗嘴，我不得不调动我全身好斗的细胞同你交锋，结果呢次次落败……”

潘文欣开心的大笑。

门开了，服务生把菜一一摆放好，又开启了红葡萄酒，慢慢地往两个透明高脚玻璃杯里斟着。悠悠地，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雅间里弥漫开来。服务生礼貌地说完“请慢用”，便掩门而去。



　第六章

王化文举起酒杯，两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文欣，这第一杯酒，请接受我深深的歉意。”

潘文欣优雅地与他碰了一下，抿嘴笑道：“好，看你这么有诚意就原谅你吧。这下可以释怀了吧？”

“谢谢！”王化文见她轻抿了一口，含笑劝道：“多喝点。这东西美容养颜呢。”

潘文欣放下酒杯，说：“美食不可多贪。慢慢来吧。”

王化文也不强求，温文尔雅地往她面前的小碗里夹着菜，温声道：“都是不发胖的，请放心慢用。”

潘文欣故作客气地说：“谢谢！”便埋头吃了起来。一会儿抬头一看，王化文定定地看着她，她冲口叫道：“王化文同学，故意省钱是吧。死劲盯着人家还怎么张口啊。”

王化文悠然而笑，说：“好，不看你。还淑女起来了。请享用吧。”自己不出声地吃了几口，忍不住又看她，说：“文欣，这些年你变化太大了。成熟优雅妩媚端庄，却又不失调皮可爱。与你在一块轻松自在舒服惬意。心情好久没这么愉悦过了。”

潘文欣眼神奇怪地看着他说：“怎么这话听来有点沉重呢？”

王化文说：“白天在公司里，人多事杂，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还得应酬，一想到回家……唉，一个字‘太累’。”

潘文欣见他脸色有点阴邑，灵机一动，伸出两个指头，玩笑道：“我还识数吧，这是俩字呀。”王化文笑了。潘文欣放下筷子，端正身子说：“想象一下你那光辉形象啊。气宇轩昂的坐在老板台后，从容不迫地签署着一摞一摞的文件；会议室里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滔滔不绝；下到厂子，指手划脚，下属点头应允；晚上酒桌上觥筹交错，耳热鬓酣，干，干，完了就是一顿豪呕。真是要命。”说着用手摆了摆，好像气味飘到了眼前似的。

王化文被她逗笑了，感叹道：“也是没办法啊。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来……”他举起酒杯，看着她明艳的笑脸，说，“为我们十五年后的相逢干杯。”潘文欣盈盈笑道：“也为你成功的事业干杯！”王化文道：“为你的美丽永驻干杯！”潘文欣眼睛亮晶晶地说：“为你的……”话未落，一声闷雷，她举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脸色就变了。

王化文见了，心中一动，道：“你那三怕还没改变吗？”潘文欣定了定神，见他一脸好笑的样子，不由嗔怪道：“你还真有心呐，这么的记着人家的短。”

王化文忙说：“也不是有心记着，你别见怪啊。只是这雷声突然把我提醒了。我清楚地记得你特别怕黑，又怕雷电，更怕睡眠不足。记得那时晚自习你经常熬不住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害得我竖着耳朵一听到老师的脚步声得赶紧叫你，这你不否认吧？”

潘文欣朗朗的笑道：“现在我谢谢你行了吧。要说这睡眠不足呢，原以为在校时晚自习就怕的不行，谁知上班更甚。合约交期紧张时，天天晚上加班，甚至还得打通宵。老天，我就曾经有过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纪录，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说到睡觉，我还闹了不少经典的笑话在厂里传颂着呢。”

王化文感兴趣地说：“说一个听听。”

想到那时的情景，潘文欣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全是笑意：“有一次打通宵，到了下半夜，我实在困乏的熬不住了，溜到裁剪车间，看到平常放料子的床上蒙着一块蒙布，不管三七二十一懵懂着钻进去就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车间主任躺在我的身边。睡前我还以为是一堆料子呢。车间主任被我惊醒了，他惺忪着拿眼看我，吓得我抱头鼠窜。”

“你们车间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呀。”

王化文忍不住大笑起来。喘了一会儿，才说得上话来，“文欣呀文欣，真有你的。也是，也只有你能制造出这种笑话来。你这怕打雷呀，我可亲身领教过。不知你还记得不，我可永远忘不了，至今阴天打雷，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起你。高一那年开学不久的一个下午，乌云堆积厚重，天幕墨黑般笼罩了大地。也许因为黑你心里已经怕得不行了，不期然‘咔嚓’一个惊雷，你把持不住，尖叫一声，让全班静默了好几分钟呢。我不怕打雷，却让你的尖叫吓得心跳了半天呢。”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个惊雷炸响了。立刻，潘文欣配合着尖叫了一声。虽然早防着她了，但王化文还是被她的尖叫吓得心怦怦直跳。紧接着又是一个刺目的闪电，又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在他们头顶上炸响了，桌上的碗筷晃动起来。潘文欣心惊胆颤，魂飞魄散，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下意识的，王化文很快地绕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伴随着电闪雷鸣，片刻，瓢泼般的大雨倾注而下。潘文欣脸色苍白，半天动弹不得。雷声渐渐消失，只有雨点霹雳啪啦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她缓过气来，才发现自己安然在靠在王化文的怀里，她立刻扭动着身子，急红了脸。

王化文坐回去，俊朗的脸上有一丝的异样和迷茫。

雅间内流动着一份淡淡的尴尬。

潘文欣明知他情急所动，但被丈夫以外的男人拥抱这还是第一次。但他身上那份独有的温热气息还笼罩着她，令她眩晕。稍顿了片断，她不自然的笑了笑，说：“刚才还嘴硬呢，一转眼老天爷就让我现了原形。”

王化文开怀大笑。

雅间里立刻恢复了轻松的气氛。王化文说：“文欣，我教你个方法。再遇到阴天打雷的时候，你的意念不妨转嫁一下。比方说，你可以同身边的朋友大声说笑；独处时可以大声唱歌；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手捂住耳朵，声音低了，心里的恐怖也就随之减轻了。总之，你不要聚精会神的等着电闪雷鸣的到来。把心专注到一件事情上去，来，作一下试验。你端起酒杯，闭上眼，慢慢地放在唇边，抿一口，在口中悠悠旋转一圈，然后让它缓缓地流入体内。你用心慢慢的品味口中，一缕纯醇的清香悠悠回旋，是不是？”

潘文欣双目紧闭，嘴唇红润，丰腴的双颊红颜剔透，妩媚艳丽。她忽闪一下睁开了双目，清澈明亮，柔情似水，千娇百媚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王化文的眼睛不能移动地盯着她，眼中那一丝柔软的东西让她心中一动，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脸便微微得红了，掩饰着爽朗的一笑说：“刚刚的一会儿，我不但忘了身外的动静，这一细细的品，还品出了红酒的香味，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雅兴呢。化文，谢谢！”

王化文柔声笑道：“谢谢我吧。别光口头表扬，行动表示一下嘛。”

潘文欣望着他坏坏的笑脸，嗔道：“美去吧你。”



　第七章

王化文夸张地叹了口气。

潘文欣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男人都这样吧，拈花惹草。‘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王化文说：“这你可冤枉我了。”“何以见得？”

王化文沉吟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温存地说：“文欣，问你件事，好吗？”

无端的，潘文欣的心一跳，外面排山倒海的雨声也愈加让她不安：“什么事？”

“大学的第一学期，我给你写过两封信，你收到过没有？”潘文欣一脸的惊异，说：“没有啊。”

王化文便点点头，默然无语。

潘文欣憋不住了，好奇地问：“什么信？”

王化文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笑意：“求爱信。”

潘文欣斜眼看他，说：“又开玩笑。”

王化文说：“真的。文欣，现在你好好想想，高中三年我们重排了几次座位，我俩始终没有分开，这在我们班上是不是唯一？”

潘文欣眨动着眼睛想了想，说：“还是哎。”

王化文说：“是吧。其实这中间不知费了我多少脑细胞呢。最惊险的是高三开学的那次排座位。男女各站一排，我看准你站的位置与我岔开了五位同学——那年我个头猛窜了一大截——我心里那个急呀，赶紧收缩着身子挤在你的身后，刚一站定，就轮到我俩往教室走。看着你甩着长长的马尾轻盈地走在我前面时，别提我心里有多得意了。”

潘文欣恍然大悟，直声喊：“老天，那时烦了与你同桌，可老换不掉你，原来你刻意而为之啊。”

王化文温声说：“我那是怕别人欺负你嘛。还记得肖芳葵吗，被她同桌欺负的整天哭泣泣的多可怜。我可从没有欺负过你吧。”

潘文欣笑嗔道：“你是君子嘛，君子动口不动手，斗嘴还不够啊。”

王化文也笑了。默然了一会儿，说：“文欣，那时整天处着，感觉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上大学后，身边少了你活泼可爱的身影，幽兰芬芳的气息，爽朗清脆的笑声，更是少了伶牙俐齿争强好胜的厉害对手，我的心一下子空了。我才明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心里早已经装上了你。于是，怀着迫切的心情，一份美好的心意，我向你发出了第一封信。”

潘文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惊异的看着他。

“信发出后，我魂不守舍，夜不成眠，猴急得盼着回信。一星期后，我又发出了第二封信，没想到同样的石沉大海。”潘文欣若有所思地问：“你邮的地址是哪儿？”“当时你还没上班，就邮往你家。”

潘文欣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当时我家住的大杂院人多，小孩子又调皮，丢东西是很正常的事，大家也都没办法。”

王化文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痛惜，悠悠地说：“怪我那时脸皮薄，对自己没信心，还以为你不屑理我呢，就死了心。但你的倩影在我心中珍藏着，难以忘怀。等到后来有一天突然悟到你有收不到信的可能，这一下我后悔的肠子都绿了。因为那时我父母已经为我包办了婚姻，我已无力改变选择和追求自己的真爱了。”

潘文欣眼神变幻莫测的看着他，心潮起伏，其实她又何尝没有秘密。高中三年正是情窦初开的花季，王化文面白俊朗，身材挺拔，个性沉稳，成绩优异，怎不是她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但她深知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门第观念根深蒂固，那时王化文的父亲已经是副市长了，自己的父母都是工人，她生就美丽高傲，却不虚荣，可以说她还很现实。虽有情于他却无意高攀。她始终把他藏在内心深处，从未向人敞开过。只是她想不到王化文也有此心，而且比她还多走了一步呢。阴差阳错，有缘无份啊。就算有缘分，他们结合了，有一个挑剔的婆婆，一个威严的公共，一个唯父母是从的丈夫，除在那个高干的大家庭里，她能幸福吗？不自觉地她摇了摇头，暗自感叹着。

“文欣。”

潘文欣发现思绪飘远了，忙凝神道：“什么？”

王化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柔声问：“想什么呢，都入迷了？”

潘文欣可不想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知于他，掩饰着，嘴角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说：“没什么。”触到王化文那异样的目光，莫名地她有些紧张，不安的微垂了眼帘，眼睛盯着他的一双手。他的手大而光滑，手指修长优雅，指甲修剪精心。

静默了一会儿，王化文幽幽地说：“文欣，同你在一块，又轻松又惬意。逗逗嘴，抬抬杠，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心情挺舒畅的，感觉真好。”听他语气里有一丝的凄凉，潘文欣意外的眼神看着他。“文欣，你女儿多大了？”

潘文欣说：“八岁，三年级。你的呢？”

王化文说：“我没有孩子。”

潘文欣笑道：“是吗。我一小民怎能同你大老板相比，你是忙于事业呢。”

王化文沉吟了一会儿，苦恼地说：“不是那回事，是我爱人怀不上。”

潘文欣神情更加意外，收敛了玩笑的笑容，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一时无语。

王化文不自觉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化文……”王化文向她一摆手，让她放心。稳了稳情绪，说：“我的婚姻本就是父母包办的产物。我和妻子都趋于家庭的压力而结合，婚后又没有孩子的维系，这些年下来我们无形之中成了陌路。我也曾同父母商量过离婚，我父母坚决不同意我作出抛妻的事来。晚上一想到回家，心里就打怵。我只有一心扑在事业上，全身心的打理公司。但事业的成功填补不了我内心情感的孤寂。我知道我妻子也是，她在外面有一个情人，说实话我不怪她，相反我真诚的祝福她。她幸福了，我心里也轻松一些。说实话这些年我也接触了不少的女人，但你的影子始终在我的心中，是我唯一的爱恋。其实，这十五年来，你的一切我都清楚。我知道你婚姻美满，生活幸福，我不敢打搅你，只有远远的关注着你。但……”

见他双目中有一丝坚决的神情，潘文欣脸红心跳了起来。

“有一首歌叫有一种爱要抓紧，既然今天老天让我碰上了你，就是对我的眷顾，我不想放开你了。我想天天见到你，看着你明艳的笑脸，一解我相思之苦。”

他曾经是她少女时期最心仪之人，这些年来，她虽然没有刻意的去打听他，但他的形象始终是藏在她心里的。不期然的时候，他还会从她心中走出来，一块默默的回味着他们同桌时的奇闻乐趣。但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她从来也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今天不期而遇，他在向她表白着他的心声。虽然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答应他，但内心深处却柔软一片。



　第八章

俗话说得好“大雨下不多时”，排山倒海般地暴雨早已停歇，持续几天高温闷热的天气得到了缓解。潘文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坐进车里，她的头有些眩晕，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飘浮之感。她仰靠在靠背上，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王化文侧头看着她，路灯闪烁的照着她红润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发着幽幽的光。这份静美，拨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不由自主地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轻轻一颤，但人没动。

王化文静静地看着她，担心地问：“文欣，不会是喝多了吧？”

潘文欣醉眼朦胧，心里却清醒得很，只是自己的酒量却不争气。在他面前一向不甘示弱的她，强睁开眼，侧头看着他，莞尔一笑，说：“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王化文说：“真的没事？”她甩了甩头，爽朗地笑嗔道：“你巴不得我有事，那样就有笑话看了，是不是？”王化文一听，放心了，却故意道：“那是当然”。“果然没安好心。”说完，两人便笑。

华灯如昼，造型别致，整整齐齐地伫立在宽阔的大街两边，高高地俯视着洁净而湿润的柏油路，非常的壮观。

潘文欣指点着，车子滑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七曲八拐，在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行了，车子进不去了。化文，谢谢你的晚餐！”

王化文侧身不出声地看着她，眼中的不舍让她动不了身，一丝柔情在她心中蔓延。

王化文慢慢地握住她的手，定睛盯住她的眼睛，柔声说：“文欣，问你一句话？”她的语气不自觉的柔软了：“什么？”

王化文双目紧盯着她，眼底有一份期待，柔声说：“说实话，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觉？”潘文欣不想给他太多的希望，但一双手被他握着，那份心动的感觉是那么美好，令人沉醉，难以抗拒。在他满怀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不禁有些羞涩，微垂下头，不作声了。

王化文从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从她含着微笑的嘴角中读懂了她，内心一阵激动。他没有说话，把她的手拿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双目含情：“文欣，让我抱抱好吗？”

潘文欣紧张地浑身软绵，心口怦怦直跳。透过他温热颤抖的指尖，她充分领略到了他那份深切地爱恋。她的心神有些迷离，不及思维，他已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深深地吻住了她。

王化文矛盾的心理在冲突挣扎着。他爱她，从心灵深处爱她，多年来积聚的情感让他渴望带她到一个他所向往的清净所在，用一种原始的方式表达对她那份强烈的爱意；但他又不敢造次，他怕亵渎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相逢之后建立起来的真挚的友谊和美好的情感，他怕失去她，失去了相见的机会。此时此刻，他只有把自己深深的爱恋注入的肢体上，紧紧地拥抱着她，缠缠绵绵地亲吻着她。

在他的怀里，一阵昏眩一份沉醉一股欲望在她体内强烈的冲突，翻腾，且急剧的上升，一时仿佛飘离了地面，升浮到了蔚蓝的天际，在白云间悠悠的飘荡，飘荡……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而至：“文欣……”她猛然清醒过来，环视四周，没有人迹。只有那不出名的虫儿在稠啾的叫着，为这个温馨的夏夜凭添了一份静谧。她挣脱出他火热的怀抱，逃也似得下了车。一阵急跑，她站在了自家楼下，气喘着双手抚摸着热热的双颊，心犹自怦怦跳动着。静静地平息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在王化文的后备箱里。明天……想起他温情的眼神，火热的怀抱，她的心口又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抬头仰望，星光灿烂。深蓝色的夜空，深邃幽远，仿佛被大雨洗过似得透明清澈。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带着人们无数美好的祝愿，瞬间消失在天边。她双手合一，双目紧闭，默默地祈祷着……一缕清风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好久好久，她的心才平静了。她睁开眼，扬起头，最后留恋地望了一下灿烂的星空，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嘴角含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抬脚拾阶而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