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摊贩变奏曲悠悠女儿心

发表于-2007年07月08日 晚上9:59评论-1条

这个靠在街边的摊点很简陋,顶是用一块红白蓝相间的塑料皮撑起的。一堆破烂不堪的鞋子,几只坏了拉练,肆意张开着口的皮包凌乱地堆放着。一架木座油腻的修鞋机看上去是这个小摊最值钱的家什。

那一块夏天用来遮阳,雨天用来挡雨,冬天被凛凛的寒风撕掠的簌簌欲裂宛若美国国旗的塑料皮下,终年坐着一个看不出来实际年龄的妇女,一张脸,象极了年岁已久的香椿树皮,一双粗糙的手满是丝丝缕缕的裂口,肮脏丑陋地交织着。

小城这条街道两边尽是这样的摊贩:修鞋的,配锁的,给自行车充气补胎的......全是政府为了那些下岗又无特长的人员谋生安置的。

如果不是修鞋碰巧到了这个鞋摊,断不会有人对这样的摊点注意。但是现在,有几个人正远远地对那鞋摊对那鞋摊上的女人指指点点,一脸的鄙夷和不屑,还有人朝地上做愤愤“呸”状,似乎不这样,耳中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会让人强烈的恶心呕吐。

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地,能引起众人这样感兴趣并引起众愤而的确与在场的人没有任何关联的事,只会是一宗,那就是男女关系。

现在的世道,女人公开叫价卖身似乎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一个有家室的女人如果背下里和别的男人偷偷相好,还是断断让人不能接受的。

尤其象那鞋摊上修鞋的妇女,那沧桑的脸,肮脏的手,谁一眼扫过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就别说再让那一双肮脏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了,就这样的女人也还“偷人”,而且偷的是一个拣破烂的汉子,简直比大街上那些野鸡还堕落沉沦,难怪会被人唾弃!

可事实就是这样,那个肮脏的女人不仅偷了汉子,还被公安机关逮了个正着,这就难免会成为街头巷尾那些无所事事的人茶余饭后的消遣爆料。

柱傍晚放学时,从小摊前经过,那个女人没有坐在应该属于她的位置上,柱在心里恶毒地咒骂,恨不得把小摊上所有的东西一扫尽光。

柱回到家,开门关门间动作很大。房子里传来一声虚弱而沧桑的声音:“是柱回来了吗?”

柱闷闷地应了一声,把书包重重地掼在桌上。里面又问:“看见你娘了吗?你娘也该收摊回来了吧?”

柱低吼道:“不要提起她!”柱的心里还有句恶毒的话:“就当她死了”没有说出口,柱不想让爹闹心。

里面叹息了一声,没再言语。

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很贫困的家庭,三间低矮的平房,西头简易地用石棉瓦搭起一间厨房,东头的一间房,也没有什么摆设,狭小的窗户透进昏黄的光亮,照着床上一个瘦小的男人,床边放着一张轮椅,男人斜靠在床上,手摆弄着一架岁数很老的收音机,收音机磁磁啦啦了一阵,嘶哑地唱起叫庐剧的地方戏。

房里的光线渐渐暗淡,男人拉开了床头用一根毛线拴着的开关,昏黄的灯光“腾”地将男人苍白的脸照射的通黄。

柱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叫:“爹,吃饭吧。”

男人将手中的收音机放下,接过面条,看着柱的眼光有些愧疚:“你就要考大学了,吃过赶紧复习功课去,别管我,一会你娘就要回来了。”

柱应着,从爹的房间出来,坐在堂屋里一张破旧的方桌上埋头呼啦啦地吃面前的一碗面条,边吃边向门外张望,柱没有望见他想看到的身影。他吃完了面条,发了会怔,猛地站起身来,对房里招呼了一声:“爹,我去迎迎娘,就回来。”

没等房里回话,柱随手就带上了门。

柱走在街上,不敢抬头向四周看,他感觉街道两边散步或者闲聊的人都在对他指点。他觉得很耻辱,而让他蒙受耻辱的人是他的母亲,是他一直爱戴的娘,他的母亲“偷人”被发现后,他再也没有安宁过。

前天老师叫他努力做最后的冲刺迎接高考时,班上就有相熟的同学发出刺耳的讥笑:“他哪还需要冲刺啊?他母亲门路广,说不定早就把他的路安排好了呢。”

他的母亲就是那小摊上修鞋的女人。

柱的爹半身不遂,自柱记事以来就躺在床上。家里的生计就靠柱的母亲在外给人修补鞋子,很贫困。柱一直很懂事,刚上学时,别的同学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爹娘,他默默地忍受着,他努力学习用他出色的表现和成绩让所有的老师对他刮目相看,他的自尊自强也赢得了同学包括邻里的敬重。

倘若有人责骂自己家的孩子不成器,总是拿柱做榜样:“看看人家的柱,好懂事,好乖巧,不都是父母养的嘛,你怎么就不如柱?”

可是现在,柱认为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他母亲给毁了,他恨他的娘,更恨那个勾引他娘的男人。

柱应该说早就觉察到自己的母亲有不能告人的隐秘,那还是刚上高中时,一次给母亲送饭,看到那男人坐在母亲的鞋摊,他就感觉到异常。当时,那男人手里拿着几张钱正朝他母亲手里塞着,而母亲的眼睛通红,似乎刚哭过。突然看见柱,两人都很慌乱。柱的母亲让他叫那人舅,柱非常奇怪,自从外祖父外祖母相继去世后,自己家从来就没有亲戚往来,什么时候凭空冒出个舅来?但柱愿意相信母亲,因为一直以来母亲都是称职的。

自打柱有了这个“舅”后,他感觉母亲比原来变化了,按理说柱上了高中,费用更大,父亲也不见好,依然病歪歪躺在床上。但母亲却不再为柱的学杂费愁眉苦脸,家里生活也有所改善。柱有几次从母亲的摊贩经过,都看见“舅”在那帮母亲照料。只是“舅”见到柱依然会局促,不大说话,只喜欢盯着柱看,那目光让柱很不自在。

越来越让柱不自在的是来自母亲鞋摊边那些人的眼光,那些人看着柱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羡慕,倘若碰巧哪天柱放学的早,去帮着母亲收拾而母亲又不在时,那些人就会诡秘地告诉他:“你妈妈去你舅那了。”还有人不怀好意地端详他:“外甥多象舅,你和你舅长的真象!”那些人总是重重地咬紧那个“舅”字,狠狠地吐出来,柱就觉得自己被一支利箭射中,全身都痛。

柱告诫过母亲,含糊地让母亲和那舅少来往,可母亲总是说:“你别管那么多事,你只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了了娘的心事。”

柱没有到他母亲的鞋摊上去,他知道,这时他的母亲一定在“舅”那,自从他的母亲与“舅”的事完全暴露后,他的母亲就经常晚回家,昨天晚上居然一宿没回。柱觉得是到了自己出面阻止母亲的时候了。

他知道那男人住的地方,虽然母亲从来没有让自己去过,但来自周围的人绘声绘色地描叙,他不费事地就找到了那男人的住处。

柱的“舅”租住在一家衰败的工厂一间简易的门房里,柱的出现,引起单位门前一些歇凉的人好奇地注视,柱管不了那么多,径直走进去,柱的娘坐在门房里一张床前的木椅子上,端着碗,正用一把勺子向躺在床上柱叫“舅”的男人口中喂着似乎米汤一样的东西。

柱的突然闯入,柱娘吃了一惊,她的手抖了一抖,米汤撒在那男人的身上,她慌乱地用手扯起一条旧毛巾忙乱地擦。柱“舅”也看见了柱,暗淡的眼里“倏”地闪过一线光亮。

柱娘:“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家去,我马上就回去。”

柱冷冷地从牙缝里:“你还要家吗?不要脸!”

柱娘的脸色刷地变了,床上那男人脸色也涨的通红,气喘吁吁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娘!”

“你给我闭嘴!”柱恶狠狠地道:“*夫y*妇,一对狗男女,我的面子都给你们扫光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啪”柱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是柱的妈妈,她怒目远睁:“畜生,你怎么也这么说?”

柱一楞,捂着脸,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是为了那个男人打他,他的怨恨一下爆发,随手操起木椅,狠狠地向床上那男人砸去。一声撕心裂肺地叫伴着一声凄厉地呼喊:“不要!柱!他是你爹----”

柱惊呆了,怔在当场,男人瞪着眼,歪着头,鲜红的血慢慢从那男人的嘴角溢出,在柱的眼前一片殷红。

“作孽啊———”柱的妈一下扑在那男人身上呼天抢地地哀号起来。

门外围观的人看出了人命,兴奋地报警,柱被随后来的警车带走了。

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看守所的工作人员对柱说了个故事。

在一个偏僻的农村,有个农户为他的独生女儿在城里寻了一门亲事,和大多数农家一样,做父母的只想给自己的女儿跳出农门找一条便捷的路。也与大多经典爱情故事的情节相同,那女儿自己在农村爱上了一个孤儿,已经以身相许了。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很穷。农户不同意女儿这门亲事,因为他们在城里为女儿找的对象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女孩说服不了父母,就趁那小伙子去家里拜望父母告辞时主动提出要送那小伙子走。

女孩对那小伙子和盘说出了自己和那孤儿的事,要退亲,小伙子虽然舍不得,还是尊重了女孩的意愿。可是,两人分手的时候却出了意外,在一条下坡的马路上,一辆农用四轮车突然失控下滑,向两人撞去,在路人愕然的的惊呼中那小伙子一把推开女孩,自己却被车子碾过,虽经过抢救活了命却成了高位截瘫的残疾人。

女孩因为感激也为报恩,义无返顾地和孤儿断了来往,嫁给了伤残的小伙子,那时女孩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是那孤儿的孩子。

那孤儿自女孩结婚后,就出外打工了,一直没有婚娶。他放不下那个女孩,几年前回来偷偷探望那女孩,得知女孩的父母都已经相继过世,而他喜欢的女孩,带着自己的儿子,还要服侍残疾的丈夫,日子过的很艰难,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饱经沧桑的女人,就再也不愿意出去了。在本城找了一份看门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加上自己平日里收检一些破烂,暗中就帮忖着女人养家。

虽然,两人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但女人的心是坦然的,自己也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丈夫的事,至于孩子嘛,要考大学了,不希望让他知道那么多分心。

本来一切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可是,那孤儿最近被查出肝癌晚期,那可怜的女人又反过来主动承担起照顾孤儿的责任。女人就是一次帮那孤儿抹澡时被公安局调查流动人口无意中发现,却被好事的人渲染扩大。女人本想再等等自己的孩子上了大学后告诉孩子真相,想不到孩子一时冲动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错......

没有等工作人员说完,柱抱头恸哭,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我是畜生,我真的是畜生啊!”那状况让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

柱娘的鞋摊成了小城人关注的焦点,可那摊贩在荒芜了些日子后,被一个修理钟表收音机的摊点取代了,摊主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有人认识那正是柱伤残的继父。

柱娘哪去了呢?很多人都看见柱娘在支撑着听到儿子被判决劳改后就疯了,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比修鞋时更猥琐,一双空洞而呆滞的眼睛,嘴角起满了白沫,总是一个人喃喃地自语:“作孽啊---- 作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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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一个错误,衍生引发另一个错误。我们拒绝,但是却总有漏洞。文字很真实。

文章评论共[1]个
奔月-评论

一错再错,拜读了。at:2007年07月09日 早上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