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飘失的迎春花

小说○阿力

（一）

要说春花就得从我那个远房亲戚的阿彪说起，他曾有鹰一般锐利的双眼，时常在丫鲁山草甸上搜寻着什么……也许他在回忆，当年与金钱大豹搏斗的壮烈场景,这是他人生最辉煌的一页，也是昔日猎豹英雄的象征。

当时阿彪从部队复员回乡，带回许多山外边的消息。我与几位小朋友，瞪着迷茫的双眼，很崇拜地听阿彪讲对越南自卫还击战、讲他在四川的部队生涯。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最引人动听的故事，大家对他在部队的经历既钦佩又羡慕。于是我们几个孩子试探性地问：阿彪哥，我们能不能去参军？

阿彪：几个毛屎孩子，真是人小心大，你们离当兵的年龄还远呢！他的回答是如此牛气，让几个孩子扫兴地离去，只有我守在阿彪家，欣赏着他在部队的照片不肯回家。

阿彪在部队服役十余年训练有素枪法准，每次出去打山，多数猎物是阿彪打中的，打山队只要有阿彪就决不会空手而归。作为哈尼人的精英，他娶到的妻子是山寨最漂亮的姑娘春花，春花是村支书马文的女儿，是全村唯一读过中学的姑娘。她不仅能识文断字，人还生得靓。按当地人的话说：“春花真美呀！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用现代的话说是：她有着天使的脸蛋，魔鬼般的身材，让谁见了都会想入非非。

中秋，正是苞谷成熟的季节，老虎箐、清水河等处山地就遭到麂子、野猪、老熊的践踏。阿彪便领着白绍松、阿辉、老六等人，去山里狩猎。我记得秋天的夜晚，除溪水里的蛙声，树上的蝉声外，只有月光泻在这黑色的森林里。我们几个少年送饭给猎手们后，就藏在树丛里，等着看嘴馋的野猪或胆小的麂子闯入苞谷地，进人我们的埋伏圈。阿彪和几位年轻人，便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猎物，轰的一声把野猪，打得仰面朝天，紧接着又是“轰！轰！”的几声枪响都弹无虚发。我们几个少年就成了运输队，黎明时我们便动手把猎物抬回村里。大山深处丫鲁寨的中秋节就更热闹了，大家欢笑着把野物剥了皮，用一口大锅煮上大块的野猪肉和麂子肉，全寨子便散发着肉香味。当天下午，全村男女老少就聚集在土掌房上美餐一顿野味。

全村人吃着肉，喝着酒都说：阿彪能干，是一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当春花穿着时髦的确凉衬衫挽着穿军装的阿彪，满脸微笑地出现在村道上，很受全村人的羡慕，后来这对相亲相爱年青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娟，小娟也生得人见人爱，人们都说很像表姐春花，今后也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大家认为他们是最幸福的一对。但谁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这个家庭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丫鲁寨的老人们说：唉—！这是命啊……如果后来阿彪不嗜酒如命，春花也不会远走他乡。

春花乐于助人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谁家有困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忙。当时我们家里缺粮，全家人以红薯充饥，她发现后，对我娘说：阿明还小，光吃红薯怎么行！转身就给我家送来一袋苞谷，当时这袋苞谷比任何东西都贵重，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我爹娘对她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春花却说：都是亲戚，客气什么……

阿彪稍有怨言，春花讥讽道：屁大点官，就想六亲不认，没点正气和良心，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不怕别人嚼舌根。在艰难的岁月里，表姐那慈爱的眼神温暖了我幼小而孤寂的心灵，当时给我的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振撼。春花姐善良美丽的形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扎了根，我常想阿妈嘴里叨念的菩萨观世音，也许就是春花吧。

现在回到丫鲁寨我常去看望阿彪，实际上是惦记着表姐春花当年的那份情。一个人在身处绝境时，得到的关爱和温暖那是无法忘记的，无论在外飘泊多少年，我心里一直记得春花，我曾想娶妻就该娶春花那样的女人。然而许多漂亮善良的女人是可遇而不可求，常常在相逢中匆匆的交错。难怪古人说漂亮而贤慧的女人，是经几世修炼才来到人间，见者常常有缘无份，于是我想春花也许是几世修炼的精灵吧。她就像迎春花，虽经历严冬的风霜，刚入初春就漫山遍野的盛开，金黄色的花瓣飘飘洒洒，装点了整个旷野的春天，把美丽无私地献给人世间。

（二）

我爹李家宝是丫鲁寨唯一读过师范的人，全塞人都很敬重他，连支书、村长都对他另眼看待。我娘普焕珍是马支书远房亲戚，春花是我表姐，因这层关系春花见我有麻防，就主动地为我出头，那年月支书的千金谁惹得起，我就是在她的庇护下长大的。

学校寒暑假都没地方去，我就帮我爹娘干些活，那天，我遇到一件凶险的事，给阿彪带来了成功的机遇。这天我爹被马支书叫去，给在外当兵的儿子写信，上山放羊的事就落到我头上。我哼着“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的歌，把羊赶到丫鲁山草甸子上，这里是原始森林的边缘，一片辽阔的草甸子，茸茸的绿草与蓝天森林溶为一体。呈现出“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风光。斜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坐在一块巨石顶上烤太阳、赏风景，忽起一阵风，见一只八尺余长，黑白相间花纹的金钱豹从森林里窜出，凶猛袭向羊群。羊群大乱了，发出咩！咩！……的惨叫声，我意识到出事啦。

可那畜牲阴森可怖的蓝眼睛看了我一眼，使我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我嚎啕大哭着骂那该死的豹子，无论我怎么哭骂，那金钱豹毫不客气地吃起咬死的肥羊。

我被吓得灵魂出窍，赶着羊回到寨子，就哭着去告诉村长：大叔，羊被金钱豹咬死四只，呜……

队长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别哭了你真是福大命大啊，没伤着你就万幸了！快去把阿彪叫来。

我出了村长家来到阿彪家，见阿彪就喊：表姐夫，羊在草甸子上被豹子咬死啦，村长叫我找你过去。

阿彪：真的？这豹子也够猖狂了！我只见这位猎手显现出一种找到大猎物作为对手的兴奋与冲动。以后，他按村长的安排，找了二愣、老六、阿辉几位搭档，唤上猎犬阿黑，叫我领着来到阴森森的草甸子上，寻找豹子的踪迹，这个嗜血成性的豹子，蜷缩着身子潜伏在灌木丛里，眼里闪着蓝光，在黑白相间花纹掩护下埋藏着杀机，全然不把搜寻它的人放在眼里，五人形成扇形向豹子偷偷地逼近，那畜牲眼里的寒光让人发憷。还是狩猎经验丰富的阿彪首先发现了豹子，看出它嗜血成性的杀机，向后挥手说：注意，有危险。这时，老六慌乱中举枪扣动扳机，“轰！”枪响了。豹子“嗷”的一声怪叫，铅弹击中右腿，呲牙咧嘴地向老六扑来，老六丢枪逃命，被豹子咬住左肩按倒在地。阿彪觉得一切发生在瞬间，他心里暗骂：老六这个胆小鬼，这下可把祸闯大了。眼见人与豹在地上翻滚，开枪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这位曾在部队训练有素的射手，急中生智马上举起枪托奋力向豹子砸去，咔嚓枪托打碎在豹子头上，被激怒的金钱豹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只巨爪向阿彪抓来，他只感到脸上一麻，鲜血便染红了衣服……

猎犬阿黑见主人受伤，如离弦之箭，飞扑过来咬住豹子，突然袭来的外援，让豹子猝不及防。混乱中阿彪忍着疼痛，迅速拔出一尺余长的利刃，刺进豹子的胸腔，金钱豹受此一击，震山撼地“嗷”了一声，山野杀手的烈焰逐渐息灭下去。这次人、狗、豹之战，猎手们付出惨重代价，阿彪与老六身负重伤，猎犬阿黑也因伤势过重结束了它辉煌的一生。表姐夫阿彪也由一个英武的复员军人，变成了猥琐的疤脸汉。

抬着死豹子，背着伤员回到村里，村长对阿彪的英勇行为赞不绝口。说：他是人民的好战士，优秀共[chan*]党员，为保护集体财产不怕牺牲。没有他的搭救，老六就只有毙命豹口了。

阿彪打死豹子，救同伴的事迹，传遍了丫鲁山村村寨寨，他的事迹逐级上报到省、市。秋天县武装部长吴大海在全县英模大会上，亲自给他颁发了两项最高荣誉：一项是省军区授予的民兵英雄称号；另一项是省政府颁发的见义勇为奖。获得了一支与会人员都羡慕的三八式步枪。吴大海握着阿彪的手说：阿彪！你是全县10多万民兵的学习榜样，一定要再接再厉，不辜负党和政府对你的培养。

（三）

时间老人迈入八十年代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间这个万能的魔术师，使一切事物都翻了个个。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激活了丫鲁寨人的积极性，打猎撵山的事开始逐渐降温，这天村支书老马刚好从县上开会回来……

晚上，老马在全村的群众大会上，传达了上级会议精神。他说，一是强调抓经济、促生产，更新观念、脱贫致富；二是国家颁布了“野生动物保护法”。根据上级指示，今后村打猎队就解散了。在坐年轻人往后就多学一点科学技术的东西，好好耪田种地。

老马在丫鲁寨既是长辈又是支书，他在寨子人的心目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大家都听老马的话。

此后，老六、李富贵、阿辉等一群年轻人，就按老马的意思，在自己的承包地里开始种甘蔗、西瓜、烤烟，大家依靠科技抓种植解决了温饱，不在热衷打猎、狩猎的事。

只有阿彪为失去英雄用武之地而深感委曲。他对农业生产不感兴趣，一个人干着偷猎勾当，重温过去轰轰烈烈的日子。阿彪进山偷猎的事，被知情者偷偷告到乡里，野生动物保护所的赵所长带着森林警察来阿彪家收缴了全部麂子皮，并罚款2000元。赵所长说：阿彪，形势不同了，国家提出禁止捕杀野生动物，你就得依法不准打猎；你打猎成英雄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你还是学点其他技术去发家致富，决不能在偷猎……

面对挨批评遭受罚款的事，阿彪口服心不服，认为这鬼形势忽而一变，让人捉摸不透，仍旧干着偷猎的事。阿彪终于闯祸了，他射杀了一只林业部门南方二号行动中放归山林的黑熊，被林业站公安警察拘禁了起来，还是老马支书用功过相抵论软说硬磨，才被罚款后得以放回，可是，从此他被免去民兵连长职务，“三八”式步枪也被收缴了。

遭拘禁、撤职和檄枪处分的阿彪，从此一蹶不振，整天只知道叹息喝酒。春花说：阿彪每个人都不会一帆风顺，遇到点挫折这很正常，不要恢心丧气好不好？不能打猎我们有四亩田地可以搞种植、养殖，你愁什么嘛！阿彪：你这个屁婆娘嚷什么嚷，都是你爹那个老不死的整我，他讲原则，原则能值几个钱？你少劝我！春花：我爹有我爹的难处，你平常仗着自己是复员军人，连他的话也听不进去，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不能全怪我爹。再说要免你的职是上边压着头，不得不如此。阿彪以酒壮胆大喝道：你这臭娘敢教训起我来，真是翻天了！随手就给春花一耳光。随后就拳脚相加，直打得春花两眼火冒金星，惨叫着逃出家门……

（四）

春花面对丈夫撤职罚款也很尴尬，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在响水箐遇到从县城读高中回来的我，她跟我说：阿明，来姐给你说件事。我想表姐春花历来光明磊落，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随她往山箐深处走了50余米。她才站住跟我讲：阿明呀，你姐夫打老熊挨罚款撤职的事你听说了吗？我说：“没有”。她“鸣……！”地痛哭起来扑到我怀里搂紧了我说，阿明，阿彪完全变了，整天只知喝酒发疯打我，什么事都无心去做。

当时我一个刚满18岁的少年，无法理解一个痛苦女人的心，木然地接受着伏在身上的她的体香和丰满ru*房给我这个瘦弱男孩的温馨，倾听着她唠唠叨叨的诉苦。大概半个时辰她才觉得自己失态，抹去泪水说：谢谢你听姐瞎唠叨。我缓过神来发觉得她迷人的眼睛，心里有些惴慌，我不知该跟她说点什么？

我逃也似地离开响水箐，夜里我失眠了，春花的体香，感受双乳触身的温馨，让我进入一种莫名思恋，一种爱恋与道义很难相容的矛盾纠缠着我的心，渴望与恐惧完全交织在一起，让我苦闷与彷徨。后来我就呆在校园里不敢回家，怕见到春花那迷人的眼神……

这次我回家娘告诉我：你很长时间没回家，你表姐春花还来问过，说，小明为什么不回来，帮我娘挑了几次水直到把缸灌满。听了我娘的话，我也觉得该见见表姐，就往村头走去。此时正置秋天，田里金黄的稻谷，在秋风中翻滚着金黄色浪花。旷野上传来哈尼姑娘的对歌声：阿哥你当兵在外守边防，小妹为你持家敬老人，望你建功立业早回家……。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田园风观图啊，然而当我想到表姐的生活处境时，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半年多没回家，丫鲁寨的人，对我亲切多了，见了就喊：阿明回来啦？到家坐会儿。我一路礼貌地应承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阿彪家门口，进门只见阿彪不知从哪里喝酒醉回来，一个大字形躺在屋里，口里还喊着：“哥俩好！四季财哟……”一堆吐出的污秽物，在狭窄的房间里发出难闻的酸臭味，春花正忙着收拾。

她见我进来感到尴尬，直起身说：阿明，我以为你怕表姐，不敢来我家玩了呢。

我说：怎么会呢！姐夫是不是经常这样喝醉酒？

她脸色憔翠神情忧郁地告诉我：你姐夫从被罚款撤职檄枪后，就成天这个醉样子。她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忧郁地看着我，仿佛一种无奈，一种渴求，我在想她需要的是什么？我躲开她那灼人的眼神，一股酸臭味随风袭来，让我险些发呕，此时，我真同情春花。我安慰她道：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叫爹、娘劝劝阿彪。说着心里挺难受地离开了阿彪家。

我得知阿彪，村里什么红白喜事，他都乐于参与，他都会厚着脸皮去做客，为的是贪吃那杯酒。开始人们碍于面子，对他表示欢迎，后来他每喝必醉，醉了就闹事，这样一来谁家办事都怕他、烦他，酒疯子名声也就远近闻名了。

我跟娘说：阿彪整天喝酒闹事，春花如何跟他过日子呢？妈你劝劝姐夫吧。阿妈说：唉—！说起阿彪连你表舅马支书都没办法，几天前他岳父叫他少喝点酒，多做点事。他就合岳父扛起来了。说，这完全不是你害的吗？你把我的政治前途给毁了，不喝酒干什么……？闹得你姨爹气的，说不再认他这个姑爷。我找他说会起什么作用呵，不过明天我去式式看。

第二天阿妈就到阿彪家说：你表姐夫啊，不准打猎，你该趁年轻学点技术去做点正经事，不能这样懒混下去，酒少喝点。

阿彪：姨妈，我都快四十的人，现在还能学些什么？春花这婆娘瞧不起我，村里四狗、老六他们，过去靠我吃饭。现在都瞧不起我，什么夫妻感情、友情全都是假的。姨妈你不会也看不起我吧？

阿妈无功而返。我只好安慰表姐说：姐呵，你将就着点过吧，慢慢地劝他……

春花：这死鬼，一辈子就想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了，唉——！

过了几天，春花叫阿彪进城卖山货，山货卖完后兜里装着点钱的阿彪，就约昔日部队的战友王健、丁高，点一桌酒菜边喝边聊过去的部队生活。兴趣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一人喝了一瓶“山里香”。结果阿彪喝得两眼发红、舌头发硬。对两位战友说：春…花在家里等着我，今…天非回家不可，再会！他挥挥手歪歪倒倒地走到路上经风一吹，便醉倒在出城两里地的坡地里，吐了满地的污秽之物。此时一头母猪，出来寻食，见到阿彪吐物便大吃起来，结果也醉倒在他的身边，午夜冷风吹得浑身发冷，他便朝温暖的地方挤，结果缩到母猪的肚子里。摸着老母猪毛茸茸的两排猪奶。呓语道：春花大热天还穿着双排扣的毛衣，他伸手去帮她解纽扣，却怎么也解不开，想做那男女之事也无法。晨雾与寒冷总算把他弄醒，才发现自己躺在母猪的怀里，一股猪尿味，还好一夜占着母猪的体温，免受寒冷的侵袭。阿彪蓬头垢面地回到家里，春花看了心里气愤，问他昨天醉倒在什么地方？阿彪：醉倒在路上……

春花：别人都为家，为子女奔忙，你倒好，卖了山货不急着回家，醉倒街头路尾到处丢人现眼。小娟明年就要上中学，你操过心没有？春花说着一片

悲凉袭上心头，便痛哭起来。她边哭边望着茫茫的大山，望着纷纷的落叶，觉得这年的冬天格外萧瑟，身上也感到特别的冷……

（五）

寒假我常到村外的清水河畔读书，这天，我听到河岸上，有女人的抽泣声，过去一望是表姐春花。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我，她见我就“哇”的一声，扑在我怀里哭开了，我让她靠在肩上酣畅地痛哭，哭声撞击着我年轻的心灵，虽说我瘦弱的肩扛不动苦涩的生活，也只好暂且化成这个伤痛女人寻找慰藉的港湾。

我说：姐，你人聪明，头脑灵活，会有办法改变现在的环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春花：小明，阿彪这个酒疯子害死我了，喝醉酒就打我，说我是害人的母豹子还到处找刀要宰了我，好害怕啊……

阿花姐是我这生中完美的女性图腾，见她如此伤愁凋零，我万分同情，但又感到无可奈何，唯有紧紧地搂住她，企图给她些抚慰，可无法预料异性间这种身体的拥抱，却变得始料不及，一双硕圆的ru*房乱游仿佛在寻找栖身的归宿，我男儿的阳刚在彭胀，一种渴望在升腾，言语含混不清，烘热的双唇拥向她的杏嘴。她半推半就中最后紧紧地搂住了我，无法遏制中，我山崩地裂般地陷入深渊中，做了双方没有预料的事。

雨过天晴，春花没有原先那阵伤感了，我说了些安慰的话劝走了她。我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从河边往家走去。一路上我为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忏悔不已，我觉得自己堕落得无可救药，我想父母和其他人知道了，这还了得，阿彪知道这事，可能会把我活剥了皮。想着想着有些后怕。走着走着细细一想，又觉得春花怪可怜，心里决定今后再也不能和这女人单独相处。整个假期我一直躲着春花，远远地见她我就躲起来，让她走远了再出来。也许老天专门跟我作对，想不到会在一条田埂上与春花狭路相逢，我们鬼使神差般不约而同地走入茂密的甘蔗林，当我抬头看春花时，她泪流满面，抽泣着说：阿明，你为什么躲我，不理姐姐，是不是认为我是个坏女人？

我说：姐，我怕被妈知道，被阿彪知道。

春花：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讲有谁能知道。

我们又毫无顾忌地搂抱、狂吻，完全忘了顾虑与害怕，我们在体香与温存中迷乱，相拥着躺倒甘蔗地里，享受着一个少年给少妇的感情狂泻。

完事后春花吩咐道：别怕姐姐好吗？也别老想这种事，回校后好好读你的书。姐不会怪你，有今天这样的事，姐也不枉活人世。

我说：姐，我会想你的，你要多保重。

春花：傻弟弟，姐会照顾自己……

（六）

春花要养家糊口，要供女儿上学，只好一咬牙到信用社贷款3000元，在山寨里收购笋子、木耳、干菌，然后贩运到县城。开始人地生疏，行情不熟悉，要么受到当地欺行霸市的地痞的压价，赚头很少；要么行情不好白苦了一个月，几乎分文不收，刚好保本。面对不可捉摸的市场春花陷入了困境，收购商对山货质量要求越来越严，给价却很低。最近春花又辛苦了半个多月，收购了两吨多上等的香菇、牛肝菌、竹笋等山货。可是运到县城土特产销售市场，一摆就是5天，来往的收购商，都会在漂亮的春花面前驻足，跟她胡吹乱侃上半天，但一谈及收购价这些家伙都相当抠门。只有小四川贾琼见货好才用春花还免强能接受的价格收购了全部山货。可一算账除了运费，伙食费仅赚三百多元，春花只好无奈地叹息经商赚钱实在不容易。

无论如何艰难，春花还是苦心的经营着山货生意，走出山寨去做生意，是春花为改变命运迈出的第一步，长了点见识的春花苦死拼活，风雨无阻地奔忙于山寨和县城之间，辛苦两年也算积累了二万多元钱，比起死守在家里种辣椒、瓜菜的人家收入颇为可观，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好转。再说今年寨子里种辣椒甜杂1号过了火，超过了市场需求，泛滥成灾，这些无人问津的辣椒，漂浮在清水河上，散发出腥辣的味道，伴随在人们“天哪！这该死的辣子，卖不掉猪又不能吃，辛苦一年就算白干了”的骂声中。春花却能穿着时髦的服装，精心做了头发，萧洒地来回于山寨与县城之间，看上去日子还过得满舒心呢！人们望她天生丽质，秀发飘曳，眼睛水灵迷人，回眸一笑惹得有的男人，唱起了京戏“这一个女人，不寻常啊……”

有点傻气的四狗厚着脸皮说：春花姐你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什么时候你带我去城里找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媳妇……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四狗，你不要尽想些不现实的东西，好好种地凑足钱娶一个山里老实的姑娘过日子。

四狗：不！我要找一个像春花一样漂亮的……

有的人说：别看四狗憨，他也知道春花漂亮，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哩。

（七）

春花在城里经营着山贷生意时。而我却为考上大学拼命地苦读，时间一天比一天紧，但心里却牵挂表姐春花，她和我虽说没有婚姻的缘份，但毕竟她是第一个启迪我明白人生伦理之乐的人，我怎能一下就忘了呢？唉！人一生都为情所困，为名为利苦苦地挣扎，因种种原因我上年高考落榜，而今年又是将如何，此时，又再一次面临着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苦闷地彷徨着使我走入一个门口法国梧桐郁郁葱葱的酒巴。我忽然看见春花在靠里的一张巴桌上，背对门口喝闷酒，这种举杯邀明月式的独酌，此时的心情一定很苦闷。我走过去说：春花姐，你在家不是常劝姐夫阿彪别喝酒吗？你怎么在这里学喝酒呢。

阿明别提那醉鬼了，他可把我害惨了……

原来，阿彪听人们夸春花漂亮，四狗还要讨春花样漂亮的媳妇，顿时醋意大作，回家翻出春花二万元的存折，上县城取出钱，请来狐朋狗友狂饮烂醉街头，最后把身上的几千块钱和尚挂存的一万多元存折统统弄丢了，今天春花终于找着阿彪问明存折丢失，到银行挂失时，才知钱已被人取走。

春花一边诉说一边哭了起来，阿明这是姐两三年辛苦的血汗钱，是血本啊，才把信用社的3000元贷款还清，现在又身无分文了，我怎么养家糊口呵。

我义愤填膺地说：姐，你和那醉鬼离婚算了。

春花返而平静地说：阿明你还小不懂，阿彪和我夫妻十几年，我们有女儿阿娟，离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我看着春花姐为了阿娟，还得和阿彪维持形势上的婚姻，这是一种令人难于负重的人生悲剧，可他还要那样苦苦地撑着风雨飘摇的那个家。面对她的传统与守旧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春花抹去脸上的泪花，雨过天晴万里无云地说：真不该让你小娃娃为姐担忧和分心；你要去好好复习，争取今年秋天一定考取大学。

我点点头说：姐，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你也莫要歇气，为了将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春花倒掉了杯中的酒。说，阿明，我听你的。

这年秋天，我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

（八）

我到西南政法大学注册报到后，就投入到紧张学习中，每天七节课，上午是法律，其内容包括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民法等；下午是政治和军训。在外省读书的学生生活是清苦的，有一种古书上所说的“寒窗”感。生活似乎很有规律，平常从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双休日从宿舍、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至于经济生活像我这样的农民子弟学生，就拮据得够寒酸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妈，一年苦够我好几千的学费、杂费、书费就不错了，那还能再给我苦零花钱呢？每月买了饭饭票和洗漱牙膏、肥皂外，口袋里常揣的是几个冰冷的镍币。

当然，在我们学生中也有生活阔绰的，他们有的是高干子弟，是权贵；有的是大老板的女儿，是阔老。他们揣着神密的信用卡，兜里的钞票随时装得鼓鼓囊囊的。他们咖啡厅出酒巴进，好象不把读书当回正经事，极其鄙视我们穷学生的三点一线，说，我们是新时代的苦行僧，不知道享受。

在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我的身体在长，我的知识在增，我的阅历也不断地得到丰富。当然囊中羞涩也常使我遭遇原形毕露般的尴尬。有一次我生病发烧，没有看病的钱，就硬挺着去读书，，睡着在课桌上，还是同桌的同学发现，悄悄地问明原因，即掏钱借我，崔我去看病，这是我到校后第一次跟同学借了钱。

在我最困难的寒窗生涯里，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收到匿名的汇款单，数额不多一般都在五十至一百元，我却得一双温暖的眼睛在关注着我，这会是谁呢？大旱中每滴雨都是甘霖啊。我推测，这个匿名汇款人就是表姐春花，写信问她？她回信说：阿明绝无此事，我很同情你的苦学生日子，但我要供阿娟读书，你表姐夫阿彪得了酒精肝要经常到医院治疗，我也是在贫困与穷苦中挣扎啊！

我不甘心写信给一个好友阿光，叫他密秘监视表姐春花是否给我寄钱，于是阿光给我当了一段时间的私人侦探，结果弄清了那匿名汇款的事，系春花所为，她在给阿娟汇生活费的同时，也给我投递了匿名汇款。

我还从阿光的来信中知道，春花的日子还过得很穷苦，那次阿彪在酒疯中蚀尽了她的血本后，她又好说歹说向信用社贷了三千元款，在村头的路口上开了一个小吃店，也付带着卖些日用品、水酒、糖果之类的东西，间或也收购些木耳、香菌等山货转卖。但本小利微，要供阿娟读书，要给阿彪治病，还要资助我这个大学生，进不敷出，信用社的贷款本金没还，利息就翻了超过本金。

我捧着阿光的来信，热泪盈眶，表姐春花啊，你用自己的朴实善良、微薄的力量，振憾了我的心。我面对故乡默默地呼唤，春花让我拿什么奉献给你，叫我在有生之年如何报答你呢？

（九）

我在西南政法大学的寒窗生涯终于熬到尽头，各科考试都不错，我还加考了英语、国际法、律师证，经过这样艰辛努力，我在毕业时拿到了毕业证、律师证。这时南方某大城市一家大型企业来学校招人，老板黄崇山曾在丫鲁寨插队当过知青，看档案时见我是丫鲁寨人，成绩又好还有律师证，就把我招聘到他的东方新世纪信息开发总公司，做了他的秘书兼法律顾问，我总算经自己的拼搏踏上了生活的坦途。

这年，我受理一个公司标的不菲的企业诉讼案，在辩护中我应用熟娴法律知识，依法依理的雄辩，使该公司胜诉。按照律师收费提成的有关政策规定，按标的我可分得八万六千元。我生平没见过这么多钱，颇丰的收入让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之所以高兴是这些钱可以办很多很多的事呵，首先想到的是在丫鲁寨为供我操碎了心，现在却一贫如洗的爹娘寄点钱回去；其次是把剩余部分全捐给曾经启蒙我成长，资助我读书的春花姐，让她用这笔钱还清信用社的贷款和利息，除此外去振兴她村头的小吃店，把它办成具有一定规模的山村食品、百货和山货收购运销铺。以便有更丰厚的收入供阿娟读书，给阿彪医病……

我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春花春，并问她这笔款子是邮汇去，还是她自己来南方这个大城市拿？

她回信说，她要亲自来南方这个城市拿款，这是因为一是想来看我；二是她很少出过远门，就此来这个城市里开开眼界，以便能把以后的生意做得更好。并订好她来这个在城市的时间。

这天，我从火车站把她接到我在这个城市购置的住房，歇下包后让她洗漱后，我仔细端详着她，好几年不见的表姐，她身材还是那样标致、性感，脸庞还是那样风韵尤存，但细看眼角已经布上了不易察觉的鱼尾纹，那是她一生苦难生活的印记。我心中涌动着一股同情，很想一把抱住她倾诉，可我成熟了，我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没有那样做，只是问我们家里人的近况，她的家里人的近况，她的小买铺近况，丫鲁村人们的近况，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我感到一片亲切。晚上，我把她安置在我的书房。

她在这个城市只停留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我带着她逛了街道、商店、公园、海滨娱乐场以及这个城市城里所有好玩的去处。看来，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她问这问那，总让我应答不遐。

这天，她说：姐家里活计忙，要回丫鲁寨去了，在这个大城市里玩这么多天，不枉活一场了。我说：姐，不忙的，只要弟在这里，你今后你随时都可以再来玩；倒是要问你，这款子怎么带法？她说：我要带现款回去，阿明，姐这辈子会苦了还你的。我说：姐，话说到那去了，信上说明了吗？这是我捐助给你做生意的，不要想还不还的事。倒是你要带现款，就把我的密码箱带去吧。

第二天，我送她到机场登机时，很想用一个外国式的礼节拥抱她一下，可理性地抑制住了自己，没有那么做。

（十）

一个月后，一封丫鲁寨阿彪的来信，让我惊呆了！信上说，阿明弟，你表姐春花到你那提款一个多月了，家里活计忙不开，另外，村头小卖铺漏雨，货物淹潮了不少，通知她回来操持家务……

我颤抖地拿着信，一片不祥的阴云掠上心头，春花从这个南方大城市乘机回去一个多月了，至今还没到家，可能路上遭遇什么不测。

我向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乘机飞回省城，马不停蹄，又乘车赶回丫鲁村。向阿彪，马支书和爸妈诉说春花来南方大城市和回去的详细经过。阿彪、马支书家和爸妈却哭喊一片，伤愁笼罩了丫鲁村。

我赶省城向省公安厅报了案，同时还出钱请省城几位著名的私家侦探侦破此案。十多天后，省公安厅和几位著名私家侦探的回答都一样：一个月前的南航306抵机场，乘员下机出站后，一位手提密码箱的少妇坐上一辆绿色的士向南而去，省城所有出租车公司查询，均言未拉过一个手提密码箱少妇，由于无法弄清那辆绿色的士车牌号，侦察线索到此中断。

公司催归，我回丫鲁向阿彪、马支书他们如实告诉了省公安及私家侦操们侦察的这一结果，挥泪告别他们，返回南方大城市。

我开始学春花姐，给正在某大学读书的阿娟寄匿名汇款。开始第一次寄匿名的东西，我像做贼一样心虚，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我，渐渐地，习惯成自然心情就坦然多了。

(十一)

这年春节的黄金周，我带着我的妻子黄芸和女儿喃喃，回到阔别四年的丫鲁村给给爸妈拜年。村寨里，到处飘逸着从电视机和声音机里传出阵阵《常回家看看》的歌声，晨风不甘示弱，扇动寨外正在盛开的迎春花，把一阵阵馨香渗拌在歌声里，寨巷里，时不时传来孩子们一阵阵放爆竹声，一缕缕爆竹硝烟味又渗杂进馨香的歌声里。这就使充满温馨、人伦之乐的山寨节日气氛更加浓烈。

早晨，我领着黄芸、喃喃拎着年货到阿彪家，马支书家及左邻右舍拜年，教喃喃喊爷爷、奶奶，叔叔、阿婶。

早饭后，我领着黄芸和喃喃到清水河岸看迎春花。河心里，一带晶亮的溪水潺潺；河两岸，一片黄色的迎春花沿岸铺展而去，开得无边无际。

喃喃蹦跳着说：妈妈，我要采小黄花花。

黄芸兴致也廷高，说：喃喃，你爱多少就采多少，在南方那个大城市里，你难得见到开这么好看的迎春花呢。

我一边走一边朗诵起了诗：南天的原野上/她那纤细的花枝/在春风中摇曳/我们见到的是一片鲜黄的火焰/在她所能触及的地方/热烈地燃烧/欲望在春天勃动/似乎，及力地渲染她献给春天的情愫/这就是迎春花蓬勃生机的语言/当人们留意她的灿烂时/她却悄然无声地离去。

黄芸听了说：这不是去年诗人周琳写的《迎春花》吗？阿明，你对迎春花有一种特殊的钟爱，这是为什么？

我说：因为迎春花是我春花表姐的化身，是她不死的灵魂。

接着，我就向她谈起来本文前面所述的故事，只是，有意地把我和春花姐在清水河甘蔗地里发生过人之初故事隐匿了……

坐在草坪上侧身静静听着我讲述的黄芸，看来被我讲述的故事感动了，说：清水河水万古流，春花一年一度开，黯然消失的善良的春花姐，你究竟到那里去了呢？

这时，喃喃手拿着一束飘逸的迎春花，从河岸奔跑过来：妈妈，你看，我采的花花多漂亮啊。

黄李说：乖喃喃，好好拿着，拿回去插在奶奶家的花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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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被编辑[欣雨飞扬]于2007-7-8 20:16:4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