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凉搂着厚厚一堆教材，站在门口打报告。讲台上那个年轻的男人转个脸来，有这么一秒中，他们的目光定格在彼此的脸上，锦凉一怔，却听他说，快进来吧。于是便往里走，不出几步，却听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展文。平日里大家叫我文哥便好。”锦凉便又是一怔，手上的书便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她只得蹲下身，一本本去拣，到了那最后一本，才伸手，便有人拿起，递给她。锦凉轻轻道谢，便走回自己的位置。

放学，站在后面，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锦凉忽然觉得，他其实很老很老。

他到确确实实成了他们的文哥。

在那个班级群了，几十个人总是聊的不亦乐乎，相互间贫嘴损人。

锦凉常顽皮地一个“boss”发过去，他便会很快地回个“恩”过来，于是两个人便那样整晚上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锦凉也会在闲着无事的时候，发短信给他，于是两个人常常飞短信到深夜。

锦凉想，在那些时候，他们定然是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忘记了他是师而她是生。

那次去游乐园，在锦凉的怂恿下，他加入了她们的活动。一群人在其中狂欢，在那个水上飞车的项目上，别的人都去买了雨衣，而他们几个硬是什么都不带便上了去，惹得卖雨衣的死死盯着他们直到他们上了车。也就他们这一群人，在水中大喊大叫，惹的过往的人纷纷侧目，等到结束之时，个个都是水滴直流的落汤鸡。

展文站在锦凉身边看着她说：“我真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只有你们这般大，疯狂而热情。”锦凉笑笑，旁边有人起哄说继续玩刺激的。于是一行人又开始他们的疯狂之旅。

时间很快便到，却还有几个项目没玩，展文看看时间说让他们自己去了，他去帮他们拿寄存的东西。锦凉看着他独自远去的步子，追上来说：“我陪你去吧。”展文不曾说什么，两人便这样并肩静静而走。拐过一个转角，便不再是那边的喧闹了。太阳已经有些西斜，起风了。因为刚才淋的水，锦凉不禁环抱一下。展文看到，问：“有点冷吗？”锦凉看着前方点点头，锦凉的余光看见展文抬起的手臂，却又放下。

一对显然是玩了很久的情侣，女的说累了，于是男的背起他，两人笑笑闹闹。锦凉与展文不禁侧目，展文轻轻一笑：“真幸福。”锦凉也是一笑：“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展文淡淡地笑了：“还没有拉。”

晚上，锦凉累的趴在床上，忍受着关节好象要断开的疼痛。她有遗传性的关节疼痛，不能淋水更不能浑身湿漉漉地就吹风，有时候太累了吹风都会造成疼痛。接到展文的短信，他说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谢谢锦凉。锦凉一字一字地看完信息，然后把手机关上，闭上眼睛。

“你可好，姐姐。姐姐。”锦凉念到，念到。

后来的日子，他们便这样在网上，在手机上不时地发着短信。

那些字迹越来越亲昵越来越暧昧。

那日，她又取笑他：“我师母呢。”

他马上发来一句：“你那么关心干吗？有什么企图啊。”

“眼光不是那么高啊。”她继续没心没肺地发过去。

他说：“只看到一个，远在天边啊。”

她笑：“谁那么没有福气，不知好歹。”

他反问到：“你说呢？说我呢，你有没想过找个啊。”

她依旧笑：“没看上好的。”

他问：“看我如何。”

她忽然不笑道：“不错啊，很顺眼。”继而大笑。

他等了很久，等到她都有些不耐烦，发来问：“怎么了。”

他才道：“你可愿意。”

她笑笑，反问：“愿意什么啊。”

他说：“你可知，昨夜梦见你。”

她仍旧问到：“梦见我考不及格吗？”

他依旧很久才说：“其实梦见搂住你。”

她愣，很久才说：“我值得吗？”

他道：“值得。”

他们便这样在一起。

锦凉常常在在闲暇时去他的宿舍。

任他搂住自己，或轻或紧。

她常常在他耳边轻轻问：“我值得吗？”

他亦在她的耳边道：“值得什么？”

她便说：“你知道，这一切若被人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老师。”

他便柔和地反问：“我又值得吗？”

她无话可说。他便轻轻啄下她的唇，然后搂着她，在她耳边道：“你值得。”

她缠着他问：“你过去可有恋情啊。”

他笑笑，并不言语。

经不住她的缠，他开始给他讲他过去的故事。

亦在她这个年龄，他对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何起了感情。当时想相互帮助一起考上一所好大学，再一起发展，可是没想到，他并没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那女孩更是考得不好。

她很久才问：“那后来呢。”

他说：“后来，后来彼此都觉得很愧疚，再也没见面了。其实一直都很内疚，再后来，也都没有再和谁发展过，直到，直到遇到你。”

她抬起头，看见他，她忽然看见他眼里的泪光，她愣住：“你很……喜欢她？”

他微微摇摇头：“那是过去的事了。也许没有缘分吧。”

她忽然问：“我，是不是有点像她，才会让你不顾一切的喜欢？”

他抚去她眼前的一缕垂发：“其实，你和她是有差别的。”

她点点头。

他又说：“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学习，这样，我才有可能和你再一起啊。”他伸手又搂住她：“不要再让我自责了。一定不要。”

她忽然挣脱他：“我要走了，上课去了。”

走到楼梯口，闪过一个人。锦凉不禁一惊，定眼一看，却见阳杨站在那里，满眼的迷惑。

阳杨说，锦凉，你和他在一起是吗？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锦凉笑笑，阳杨，你早知道一切的不是吗？

阳杨摇头说不，锦凉，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锦凉说，阳杨，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然后转身想走。

转身的瞬间，她听见阳杨喊出，锦凉，他在大些是可以做你父亲的人。

锦凉镇住，转头，他只比我大十岁罢了。然后再也不说话地离开。

k厅里，一群人一起唱歌。锦凉和文展坐在一边。

锦凉其实不喜欢k厅，喧闹的人群，浑浊的空气时常会让她感到抑郁。若不是文展让她来，她定然是不会再踏进这样的地方。

话筒传到锦凉的手里，锦凉笑笑，有递出去。旁边有人说到，锦凉，唱一首吧，唱一首吧。

文展看看锦凉，道，你们去唱吧。帮锦凉摆脱了众人的纠缠。

没有人注意他们的时候，文展拉着锦凉靠在沙发上，你不喜欢唱歌？文展在锦凉耳边问到。

锦凉依旧笑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并不说话。

一个女孩走上去，旋律响起来。锦凉嘴边一直挂着的笑容就这样僵住。一首很明快的歌，女孩唱的也很好。一身热情的红色，头发随意夹在脑后，不时和周围的人笑笑。锦凉看着这个背影很久。

锦凉转过头去，看见文展也望着这个背影失神。

半响回过头来，文展说，想不到班上还有这样的文艺骨干，没发现，真是失职啊。

锦凉依旧笑着说，马上该换班委了吧。还有机会。

走出k厅，锦凉安静地站在文展身后。阳光下，一身黑衣称的她冷漠而高傲。旁边的人不禁打笑，锦凉，今天打扮最出众的就两个人，丽琳和你拉。她像公主，你像黑老大。

正说着，那个红色的女孩笑嘻嘻地奔过来，文哥，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文展看着她道，好啊，丽琳。

文展和锦凉走在最后，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在前面飘荡。文展说，以前怎么没觉得她那么活跃有人气啊。

锦凉故意损他，那你以前关注什么去了？

文展笑了，你啊。今天这打扮不错啊。

锦凉浮了浮嘴角，抬起头，前面那个红色的影子，在人群中，真的很显眼。

一群人闹着喝酒。

锦凉看着大半杯啤酒，身边文展把自己的杯子推向她，于是拿起往文展杯中到了多半。抬起头，两人相视笑笑。

众人闹到，文哥，有你那么偏心的。罚酒。

于是文展喝光了满满一杯

一群人开始喝酒划拳，不一会已经下去3支酒。只有锦凉的杯中，那小半杯酒直到走时才清空。

锦凉的成绩开始下滑，再也拿不到第一的佳绩。取而代之的是丽琳。丽琳很聪明，一看便知道是那种聪慧的女子，更比锦凉多了许多人气。

文展叫锦凉去他那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去那，文展会在搂着锦凉之后，沉默很久很久。然后问到，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锦凉微微皱眉，与你无关。真的。

然后两个人又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在锦凉又一次从文展那离开时，阳杨又在那个角落等她。

他说，锦凉，你不要傻了。文展是欣赏你不错，那是在你最灿烂的时候。如今，已经有人超越了你，他更欣赏的是那个人。

锦凉抬头，阳杨，我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阳杨说，锦凉，你可知道，文展已经开过班委会了，并故意要求我们不通知你。丽琳将取代你分管文娱，你的科代一职由你和丽琳共同担任。

锦凉笑笑，阳杨，你瞎说什么。

阳杨说，锦凉，难道你不懂，文展如今更宠的是丽琳。锦凉，让我来宠你，来照顾你，可好？

锦凉说，阳杨，我不值得。真的。看着如此阳杨执着的眼神，锦凉叹气，阳杨，很多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说罢，便离开。

班会，阳杨作为班长与文展一同主持。

锦凉看见阳杨盯着自己的眼睛，冲他笑笑。

阳杨，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意思。锦凉看着阳杨不安的面容，想，我早知道一切。文展一直都是喜欢优秀的人的，既然我已经不是最优，便要退位了。

锦凉看看窗外的天空，想起中午自己执意要去文展的宿舍。他们沉默地坐了很久，文展终于说，锦凉，以后，你要以学业为重。回去好好看书吧。锦凉于是起身离去，文展只是依旧很冷漠地坐在那里打开电脑，不再理会锦凉。打开门，锦凉看了一眼这间屋子，笑笑，不知道，不久，是不是就会有另一个女孩来呢。于是对着文展说，我走了。没有回答，锦凉轻轻关上了门。

回神，文展已经宣布完新的班委调整。锦凉看见他走到丽琳面前说，好好干。

锦凉退出了舞台，不再参与主持任何活动，不再处理任何事务。丽琳很出色，协助文展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开展的有声有色。

锦凉远远的看着一切，她知道，丽琳做的一切，都一定会很让文展满意的。

锦凉说，阳杨，我们去喝酒吧。

酒吧里，一打啤酒已经消耗。

阳杨看着锦凉说，锦凉，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喝。那次喝酒，你把谁都骗过去了。

锦凉说，以前，我表姐总带我去喝酒。那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个半大的女孩在酒吧里把酒当水喝，唬的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现在是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阳杨看着锦凉，锦凉，让我来照顾你吧。我陪你一起长大。

锦凉又笑了，淡淡的伤感。阳杨，也许你陪不了我了，因为我已经老去。锦凉说，原谅我，阳杨。这场游戏，不应该有你的角色。你还那么美好。

阳杨说，锦凉，你不要陷在里面了，不值得。你是那么聪明美好的人。

锦凉说，对不起，阳杨，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要重新组班的时候，一群人又约着去唱k。

锦凉去的很晚，进了门就顺势坐在门边，抬头，见丽琳一身棉布裙，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像是刚刚唱完的样子，一群人在那里笑笑闹闹，文展也在其中。

旁边有人说到，锦凉，你怎么才来。刚才丽琳和文哥合唱了一首，很精彩啊，可惜你没听到。你要不要上去唱啊，我们上次都没听你唱过。

大家听了都起了哄，嚷着让锦凉上去。丽琳听到这边的动静，笑着过来，锦凉，唱吧。

一首《白狐》。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会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锦凉站在台上轻轻唱到，一袭长及脚裸的白裙。

又约着去喝酒。

锦凉坐在阳杨的旁边，对面，文展的旁边坐着丽琳。

丽琳的酒量不小，上一次便挂倒了几个人。坐在文展旁边，一杯杯地敬他。文展也一杯杯地喝下去。众人都感叹，这两个都是喝酒当喝水的人，太厉害。

锦凉清楚地看到，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文展失神了。

锦凉笑笑，拿起酒杯，逐个敬酒。

几轮下来，有几个不能喝的已经求饶，却见到锦凉依旧面不改色。众人笑骂到，锦凉，你怎么这般厉害，上次还在那装佯。唱k也是，从来不知道你那么厉害。该怎么罚你？

锦凉转头，却见文展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锦凉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要怎么罚，下次再说吧。

锦凉拿出一张照片，阳杨，我可像她？

阳杨说，像，可是你姐姐？你们真的很像，特别是眼睛。很特别。

你可知道，很多人问我可是混血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祖父的奶奶，不是中国人。后来，她回国去了，而她的后代中，没有一个人像她，解放后，这段家史便被隐藏。只有大我十岁的堂姐和我，祖父常说，我们长的很像她。

阳杨说，锦凉，你想说什么？

她在一千公里以外的一座城市生活，是那所城市中最好的学校里优秀的学生。歌唱的特别好，是学生会的文娱部长。后来，她给我写信，告戒我为了我好，不准在学生时代谈恋爱。第二天，我收到她的死讯。

锦凉抬起头，看见站在后面，脸色苍白的文展。笑到，你坐。

锦凉轻轻到，文展，我可像锦云。

文展说，锦凉，你说锦云死了。

锦凉说，是，在你踏上学途的第二天。你知道的，她没有收到任何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你知道的，她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失败。

文展说，锦凉，你是想报复我吗？让我永远活在自责中，对锦云的，对你的。可是，锦凉，你可知道，你不像锦云。真的不象。

文展起身而走。

锦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阳杨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也觉得他那般苍老。

锦凉转过头去，对阳杨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一点不像姐姐，她穿七彩的衣服，而我只有黑白。她是那么充满热情的人，而我，却活在死寂中。她在希望中长大，而我却活在她留下的绝望中。你可知道，为什么文展宠爱丽琳。她们其实很相象，真的，某些时候，我在丽琳的身上看见姐姐当年的影子。文展从未对丽琳说什么，只是那样默默地给她以荣耀，他只是想补偿给姐姐什么。

阳杨依旧说，锦凉，让我来照顾你。

锦凉笑了，阳杨，你不懂的。

看着阳杨远去的背影，锦凉说，对不起，阳杨，其实，我不是在报复文展的。在看着他孤独而苍老的背影的时候，在看见他说起姐姐时眼里的泪水的时候，在他轻轻搂着我说值得的时候。便恋上了他，沦陷着。但是，我终是逃不出姐姐的影子。他恋着的，永远只是姐姐啊。

锦凉终于去看姐姐，在那个安静的山坡上，锦凉说，姐姐，你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