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性之一——暴虐

“禽兽不如”，这是骂人的话。反推过来，似乎不在可骂之列者，便远在禽兽之上了。然而细究起来，倒也未必。

若论爱心，虎毒不食子、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人间之爱也不过如此，更何况还有那弃婴溺婴、打娘骂爹、手足相残的反例。若论狠心，草食动物天生就是吃斋念佛的，而肉食动物虽说一贯残害生灵，却远不如人类有口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样样都吃遍了的，除了人以外，还有什么？狮子老虎捕食的场面可谓惨烈，而人类生食猴脑的景像不是更令捷禽鸷兽们叹为观止么？

据说狼有残食同类的毛病，那也只是分食其尸。人对人呢，不仅有食人族的传说，还有“生啖其肉”、“易子而食”的记载。即便均属谣传，至少也透露出有此人有吃人的念头。

被人直接吃掉的人也许不算多，但被人残害的人是难以计数。为苛政所迫者远胜于吞入虎口者，为赋税所困者远胜于蛇毒所毙者，此类姑且不论，单是死于刀枪之下者，古今中外该有多少？

禽兽争夺王位、地盘凭的是爪牙之锐，人却聪明到了使用飞机、大炮、原子弹的地步。禽兽之争，以一方认输为止。人类相残，除了要诛灭九族以斩草除根，还要掘祖坟，彻底地不留后患。这是人比禽兽有远见之处。

日本小说《野性的证明》中表露出这样一种观念：人的意识深处，隐藏着野性，一旦受到某种刺激，便会喷发。其实，人的野性并未隐藏，而是一直毫无顾忌地显露着。电椅、老虎凳、辣椒水，剖腹、剜心、凌迟，莫非都是“人性化的设计”？将婴儿挑在刺刀尖上玩耍比起老猫戏鼠来难道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类的进化并不是消除了野性，而是增强了野性。人，想得出一般动物本能无法企及的残暴花样，拥有任何其它动物所无可比拟的凶残手段，更有以施虐为快乐之本的野蛮心理。人类的发展，使人撒野的范围、规模、强度得以不断跃迁。

据说，三皇以德治天下；及至后辈，德政不昌，乃德法兼治；再至后世，便唯有专诸于法治了。究其原因，自然是人的驯良之性日见其弱，而野性逐日见长。由此可证，“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本是对的，可惜“习相远”，致使善恶的分化日益明显，最后弱肉强食，善者要么被毁灭，要么进化到恶者的行列。那么人之初又何以性本善呢？因为刚刚脱胎于兽，还没有施暴行恶的脑子。可见，人身上残留的善，乃是兽性；而人自傲于禽兽的人性，正是无恶不作的野性。

倘若禽兽也知比较，则对其不肖者，必群起而骂之：“你简直连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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