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寡妇

寡妇不寡，她有一夫。寡妇夫君姓张，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老张为人热心，肯帮忙。无论是哪家栽秧打谷、修房建屋，只要是需要干体力活的，一叫一个准，而且特别卖命，只要有三餐饭，从不计报酬。由于四十未婚，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有人给他介绍一个老婆，按老张的话说，只要是女的，能下崽就行。

后来，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作的媒，老张要结婚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婚那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老张一早拿着一根扁担去了12里以外的镇上，一挑行礼就把她娶回了家。

新娘姓吴，叫美凤，一件大红色的衣服映衬着她白净的脸，显得格外的娇艳，还真有点“凤凰”的味道。

自从美凤进村以后，一向沉静安宁的村子变得热闹了起来。有说她是骗婚的；有说她是克夫命，是克死了前夫没人敢要才远嫁到这里的；有人说她以前是在城里干那一行的。总之各种传言都有，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这些传闻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柄，大家乐此不疲。

老张对这些从不在乎，每天洗衣、作饭、种田，显得比以前更加勤快，更加有奔头。他下地种田时，就给妻子搬一根凳子让她坐在田埂上看，时不时地还要拖长嗓子唱上几句，“你插秧嘞我插秧，我插秧啥，只为家里的凤婆娘！”喝得很难听，逗得美凤呵呵直乐。

“死鬼呢，快点做！”她一边骂老张一边忍不住笑。

“白天呢，你就只晓得喊老子快点做，晚上老子要做呢，你又不要老子做！”见她笑得开心，老张变得更是有劲了。

吴美凤是村里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穿着特别时髦。她是当时村里第一个穿裙子的女人，短裙、吊带背心、高跟鞋。在村里人眼里显得很风骚，从此落下一个“吴寡妇（因为她以前死过男人，村里人就一直叫她吴寡妇），不穿裤，穿着吊带还露肚！”的山谣。

或许是日劳成疾，老张的幸福生活还不到两年就病故了。当时，吴美凤哭得很伤心，不知是为这段短暂的婚姻还是她以后的日子，又或是她的命。

人们常说“寡妇门前多是非”，此话一点不假。打老张去世后，村里的女人把男人看得更紧了，几乎都不跟她说话和来往。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老张去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吴美凤在玉米地里扒草时，被村里的一个人强j*了，到底是谁干的村里人心里都清楚，但没人提起。

那夜，天很黑，下着蒙蒙细雨，吴美凤在老张坟前哭了整整一夜。

不知是吴美凤平时的“妖艳”招怒了村里的女人还是村里的男人怕她的“妖艳”引火上身，大伙都早早地关上了门、熄了灯。村子里死一般地静，只留下她那时断时续的哭声，像幽灵般在山沟中飘荡。

后来，在吴美凤身上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从开始的一袋米到一包烟、一杯酒。

她开始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不再打扮，也不再穿裙子和吊带的衣服。成天穿着她和老张结婚时穿过的那件大红色的衣服，见男人就笑，见烟就抽，见酒就喝。

因为她的“时髦”，她把她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她的“时髦”，村里的女人都不愿接纳她，也不让男人和她说话；只有这件大红色的衣服，这件结婚时穿过的大红色的衣服是她世界的全部。

一个寒冷的冬夜，她卷缩成一团倒在老张的坟前走了。

头发很乱、很脏。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大红色衣服的钮扣。

村长找来了一床破烂的席子将她裹上，在老张的旁边挖了个坑，将他们葬在了一起。没有任何仪式，犹如她悄悄地来。

村子里又恢复到了往日宁静，只有躺在半山腰上的两座土堆，在寒风中延续着他们的幸福和凄苦。

讲完这段故事后，张大爷（老张的堂叔，现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美凤刚嫁过来的时候，除了不会干农活，爱打扮以外，人也还是不错的呀！唉——！”

我远远地望着山腰上躺了三十多年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已分不出哪是老张，哪是美凤了，只有那忧怨的哭声久久在耳畔回荡，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