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叫梦，她常常在深夜里哭泣。梦在深夜里哭泣的原因同室的女孩都知道。

她叫影，她也常在深夜里哭泣。影在夜里哭泣的原因同室的女孩也都知道。

梦与影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同住4-404室。同室还有其她六位女孩，来自不同省份，就读不同专业。

梦仅仅只是一个胖子，一个肥呦呦的女孩，脸蛋长得也不迷人。

梦自进校以来，一直都在人群中徒然地寻找——寻找一种眼神，一种平易的目光。

影具有一种丰腴的美——皮肤黝黑，脖颈润洁，眼神忧郁，身上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影有一个男友，名叫烟。影不喜欢烟，没有原因。但她又不能离开烟，烟是影哭泣时的依靠。

影喜欢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也没有原因，名叫鳖。鳖是她们班的辅导员。鳖是影哭泣的缘由。

二

昨晚深夜梦又哭了，哭得很寂寞。尽管梦的哭声把室友都给掘醒了，但没有一个人发一句话，都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假装说梦话。

除了梦，4-404室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昨夜她们寝室内少了一个人。少了这一个人，梦的哭泣就更显得孤寂。少了的这个人是影。

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影的下身流了很多血。血从寝室的门底下流出去，沿着楼道一直流到楼底下。几位楼栋女管理员见到，当场昏厥了过去。

影的病其实不是病。影是因为吃了一种药才流血的。影不得不吃这药，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吃的。要是不吃，她就会在人前丢脸，甚至有被开除学籍的危险。

梦醒来已过九点。心里仍留有一种深沉的、失落的、空空的，抽泣过后在‘异乡’漂泊的感觉。这种感觉企图将她捕摄。昨晚哭泣过后又失眠了，在失眠的几个小时中，梦在脑子里认真地琢磨着自己。

梦迷迷糊糊地告诉自己，无论怎样也得生一次病。我可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今天是礼拜六，室友早就离开了寝室。梦知道她们都干什么去了，反正不是上网聊天，就是跟男友上街游荡。要不到某家超市、服装店、鞋店、饭馆打工，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单身汉，跟他们过一种轻松的生活。

梦得在今天把昨晚制定的方案实施一番，但首先得上医院去看望影。

梦已画好妆，不同以往，画得很淡。妆毕，梦打开了衣柜，迟疑了一会，从那一排衣服里面挑出一条紫色短裙和一件紧身雪色村衫。

梦特喜欢打扮，常从商店购回大量新潮的款式。每天不下三次对着镜子一件件穿好，又一件件剥去。有时满意地眨眨眼，撅撅嘴唇，大多时候是对着镜子发呆、凝神叹气。

梦站在洗素台前，对着墙壁上的镜子上好桃心耳坠，又在脖子上戴上小辣椒项链。末了，对着镜子勉强地挤弄出一点微笑，把鼻子弄响几声。有点信心好不好？梦对自己说，你很丰满。

三

梦来到楼下。

梦在经过校门口那个小卖部时，乜斜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老板。两旁种着火红的三角梅，一年四季的燃烧着，如火浪汹涌奔腾着。

梦常常有心在此驻足，观赏这些三角梅。有一次，梦静静地注视着那些三角梅，也注视到了小卖部门口站着的一大群男孩。

梦打定主义，径直走到女老板身边。梦望了一眼那些男孩，他们正站在那里开其中一个男孩的玩笑。

梦清了一下嗓子，很有礼貌地问女老板，老板，请问你看到过我的手机吗？刚才买东西的时候，我放在柜台上忘记带走了。

老板不以为然地看了梦一眼，很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专门为你看手机的，我怎么知道？

梦的脸微微感到发烫，忙说，对不起，我再到别处去找找，说不定是我记错了。

梦从小卖部退出来，那些男孩还在。她迅速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梦感到有些失望，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随手伸进牛仔裤兜，摸了一下手机，滑滑的，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梦仿佛听到背后那些男孩的笑声，不觉乱了脚步，走路时两只脚不停地相互踢碰着，好象他们发现了她内心的秘密似的。

梦想转过身去看一眼，但脚步不自觉地加大加快了。

四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跟行人像影子一样晃动着。太阳已快爬上头顶。梦感到有些目眩，站在电话亭下等公交车。

电话亭跟站台靠得很近。车辆经过时，喇叭开得震天响，像猪被宰杀时的嚎叫。梦听不到这些声音，她在想心事。

梦想起校园篮球场外的电话亭。那些烈日若灌的中午，她一个人站在电话亭下等人——等待一个熟悉的人，等待熟悉的人身边陌生的男孩，以便给熟悉的人打招呼，把自己那柔美的手势，亲切的微笑，骚动的心情，用一声悠扬而漫长的“hi——”传递给那个陌生人。

梦想，这些行为多么可笑。尽管她遇到过很多这样的熟人，他们身后也总是跟着其他陌生的男孩，可他们都对她无动于衷，发现不到她身上流溢出的魅力。

梦内心常常感到隐隐有些奇怪，一种酸涩的东西聚集在体内游荡着。

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梦带着篮球跟这种酸涩一个人来到篮球场上。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脑海中的那个他在球场上跟她一起射篮。其次，蝉在四周懒洋洋地倾诉着。

太阳的烈焰直浇在梦的头顶，地上的影子淌着汗。每当那时，梦就感到目眩，就跟现在一样。

五

车停靠在站台前，梦上了车，坐在前排右边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左边靠过道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梦怎么也忘记不了的女生。这个女生是学校舞蹈社的成员，身材苗条性感，个性张扬高傲。

梦在心里排斥着这个女生，但又忍不住去偷看她。

梦记起了那次学校风采大赛。她去参加了，当时那位女生也在场。

当梦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场下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跟脚猛烈地踏在地板上轰鸣。她顿时感到全身呆滞了，脸上像是被火浇灌着。

就在那时，梦向场下望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生。

当时那个女生正一手抓住旁边一个男生的衣服，一手按在像潮水般汹涌的奶子上，躬着身子笑得声嘶力竭，甚至淌出了眼泪，好象全身都在抽搐。

好半天，梦才在慌乱中摆完事先演练好的几种姿势，来不及知道评定结果，便疯狂地跑回寝室，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紧头，伤心地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此，梦爱上了两件事——减肥跟看书。

梦要减肥，她要努力使自己变得苗条性感。每天下午跑完步，还要到阳台上舞呼啦圈，跟着音乐在前厅跳健美操。

梦告戒自己，我要减肥，我要把自己变得漂亮迷人，我要去征服一个尚不确定的人。

每次在梦做完这些运动之后，已是大汗淋漓。再洗个澡，穿好衣服上好妆，便到校园漫步。

梦走着正规的模特步，一只手插在牛仔裤里，一手捏着手机假装编辑短信。并时时向从身边经过的那些人扫视，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特有的气质。

梦走进人群，真有那么一种鹤立鸡群的自豪感。可是当她在深夜里醒来，回忆起那位女生当日的神态后，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梦常常想起那些成双成对的脸，想起室友们夜里到校园的阴暗角落不再是一个人，想到自己的肩膀上、腰上总缺少那么一条厚实有力的手臂。梦哭了，越哭越伤心。

每当梦在哭泣的时候，只有影陪着她哭泣，室友没一个人理她。

大家都把她俩当神经病。

梦伤心，梦绝望。半夜里偷偷地溜下床，取出大包零食，摸到阳台上，伴着星星和泪水大口大口地嚼起来，一直嚼到反胃。可到了第二天夜里，又重复着以往。

日子一点一点逃遁。梦没有苗条起来，反而增重了五公斤，也未征服到任何一个尚不确定的人。

梦感到彻底地绝望了，放弃了减肥的企图，开始从书中寻找慰藉。

梦喜欢读小说，最喜欢的书是《乱世佳人》。

梦常常把自己比作书中的女主人，她觉得书中女主人的命运就是她的命运……

那位女生在一个站上下了车，梦还需要坐三个小站。

当那位女生下车时，梦感到莫名其妙的轻松，甚至把自己放在另一个凌空的某一高度去俯视那位女生。

梦在嘴里骂了句什么，但没出声，只是动了一下嘴唇。

梦把脑袋探出窗外，很快就把那位女生从脑中清理干净，把心思放到了影的事情上。

六

梦清楚的记得，本周礼拜二的早晨——当时校园一片宁静，同学们纷纷走向食堂和教室。

梦从寝室走出门外，走下楼道来到楼前围墙外的路面上，一场意外的场景把她惊呆了。

影跟男友烟面对面地站在喷水池前。影使劲地拽着烟的书包带。烟很生气，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脸绷得紧紧的，用命令的口气叫影放手。

影连连摇头，恳请烟不要那样对她。

放手，你这个贱人！烟大声吼叫着，双目怒视着影。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影拽住烟的手，抓得更紧了。不要，这不是我的错。

放开！你到底放不放？还说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错？不要脸！你以为我是谁？供你玩弄的对象吗？

不！不要！影像是瘫痪了，说话有气无力。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你骂我、打我都行，就是不能离开我。

去你妈的你不能离开我！烟使劲一巴掌扇在影的右半边脸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烟说，你去快活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

烟还说，老子叫你放开你当是耳边风，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非得我揍你，你才肯放手，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不要脸！贱人！

影怎么也没想到，烟竟会动手打自己。她被烟一巴掌打翻在地，手里的布娃娃飞得两米多远。

七

影歪在地上，傻傻地望着烟，平日里多泪的她竟然忘记了哭喊。

贱人！梦见烟一巴掌扇过去，嘴里大声吐出一句。烟终于摆脱影的纠缠，气势汹汹地冲到梦的身边，指着梦的鼻子问，你骂谁？

我想骂谁就骂谁？梦对烟的威吓嗤之以鼻，你管得着吗？她有一种想替影打抱不平的冲动，我骂的是贱人。

你——烟气得说不出话来，高高举起的手不敢打下去。

我怎么了？梦有意刺激烟，你打呀！你以为你会打人我就怕了你吗？怎么，想吃了我还是想学打影那样，给我一耳光？你打呀！你怎么不打？

梦见烟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暗自发笑。最后鄙视地说，你滚吧你！别以为我们女孩子好欺负！

梦看着烟被自己激怒得说不上话，心里高兴极了，遗憾的是，这一壮举没有其他人看到。

烟放下了举起的右手，握成拳头，直到攥出一手的汗。他怒目瞪着梦，你给我少管闲事，否则——否则我连你一起揍！哼！说完转身大步逃走了。

谁有心思去管你的闲事！梦在烟的背后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了不起？动不动就动手打女孩子，你还算是个男——告诉你！以后少惹我！

梦见烟已走远，回过头来，向歪在地上的影走去。

梦在有一种想要替影打抱不平的冲动时，也有一种想替自己表达的欲望。她真希望烟那一巴掌朝她脸上打下来。

什么叫男人？梦在心里问自己，她不知道。她只是隐隐地觉，得像烟这样的人应该具有男人的所有特征。

当时，梦完全不明白烟跟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她一向跟影走得很近，也经常一起聊心事，包括男女之间的一些隐私。同室的八个女孩中，也只有她们两人才聊得到一起，她俩常常在深夜里哭泣。

八

当天夜里，梦跟影都哭了。先是影掩着被子抽泣着，接着梦也醒了，跟着哭了起来。梦怕惊醒室友，咬住被角强忍着。

后来梦跟影相继下了床。梦抱着一大包零食，靠着墙壁探到阳台上。

借着校园内的路灯，梦看到坐在凳子上的影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嘴里，又举起手里的杯子往嘴里灌水。

梦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想法，神经质地撂下手中的零食，冲上前去，夺过影手中的杯子。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要命了吗？

梦仿佛意识到什么灾难就要来临，连连问影，你咽下去了？快吐出来！你吃了什么？快！快吐出来！你听到没有？想不开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呀！

谢谢你，梦。影平静地说，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我不会，我真的不会。影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哭腔。

不要这样，梦说，不要这样。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把那些不高兴的事全忘了吧！

他们怎能那样对待我呢？他们怎能——你说，我真的错了吗，他们非得要那样对待我？影又要哭了。

不要哭，你哭我也想哭了。梦说，谁都没有错，我们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一种感觉，错的只是一种观念。

梦见影还在抽泣，接着刚才的话劝说着，你不值得这样。我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你不说我也明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我——梦说着自己道先哭了。

影到底没有忍住，抱住梦的腰，隔着内衣咬住梦的ru*头震颤着，半天才哭出声来。两人遂抱成一团，又伤伤心心地哭了一通。

不知过去了多久，梦跟影都渐渐停息了下来。影第一次把心里的全部委屈讲给了梦——

九

影告诉梦，她怀了鳖的孩子。他们以前不止一次发生关系，惟独这一次出了差错。

真的，影说，只有这一次。就连第一次在他家里被他强j*之后也没出事。

影停顿了一会，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都怪我——我要是多长几个心眼就好了，要不然，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谁不犯点错呢？梦把影的手放在手心里摸着，忘记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影说，我忘不了！真的，我忘不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烟离开了我，鳖被他老婆盯得死死地。本来，以前我在班上学习成绩还算不错，现在却要靠鳖弄虚作假才能过关。

你说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哇。影说着又想哭，但她努力压制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我早就该意识到会有今天的，我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唉——影望着外面的天空，天空一片漆黑，星星渐渐隐退了。夜的潮声响在远方，在离她们远去。梦在一旁静静听着影的辛酸史，既同情梦，又同情自己。

我也不知道，影说，为什么我就喜欢鳖。他有什么好呢？没钱，又好赌，胆小懦弱，可是我——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占有我的人吧！

影又说，其实我最开始是因为同情才跟他走近的。我听班上的女生说，鳖的老婆下岗了，成天泡在麻将馆，还大骂鳖没用。

于是我利用班上团支书的名义经常到办公室去跟他胡扯。慢慢地，我跟他的谈话内容逐渐触击一些我本不该介入的领域。

我们常常谈一些男女的问题，不害羞地开着玩笑。我常在谈话中探测他的隐私，他也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事实果然如同同学们传那样。

我逐渐对他产生了同情心，并经常劝导他。他总是叹一口气，说我对他们成年人的事不懂。可我——我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十

我记得那个周末，他请我到他家去玩。他说他妻、儿都不在家。我什么也没想就去了。

我到她家时才下午三点半。我们坐在沙发上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仿佛一直都在听他谈话，忘记了时间。等我明白过来已是深夜，屋内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他正躺在我身旁呼呼大睡。

我坐了起来，背靠在枕头柜上，拉过被子捂住胸口。我怕极了，我不知道怕什么。

他醒了，也坐了起来，用甜言蜜语哄我入睡。

他说他早就爱上了我，只是不敢向我表白。他求我原谅他的行为，他说他是因为太爱我才那样做的。他本来是不愿意那样的。

接着他给我讲了他的苦恼。他说他妻子兰好赌，他一个月的薪水几乎全被她输掉，回家动不动就乱叫乱喊，对他乱发脾气。把他拿去跟别的男人比，骂他没本事。她跟他受够了窝囊气，在她女朋友面前丢脸。她的那些女朋友都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劝她跟他离婚重新找一个，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她是因为可怜他才没跟他离婚。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

他还说，他已经决定好了。他要跟妻子兰离婚，孩子他不想要，由他妻子兰带走。从此只爱我一个。我几乎相信了。

十一

从此以后，只要他妻子兰不在家，我就到他家去跟他鬼混。每次去的时候，我就对烟说，我要到辅导员家去，为了班上的一些事情。

烟开始一直对我相信不疑。可是有一晚半夜，他突然打我手机。当时我正睡得酣，手机放在枕头上，我没听到手机响。接电话的是鳖，他问对方是谁。对方没说话就挂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烟找到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就直接提出要跟我分手。

我知道我再也瞒不住了，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我还故意把鳖说得很坏，我说鳖死硬把我强j*了，并威胁我说，要把我失身这件事告诉他。我怕失去他才跟鳖的。

当时，我以泪洗面，终于打动了烟。他发誓说要找鳖算帐，用刀把鳖砍死！鳖早晚会落到他手上，他不管他妈的是辅导员还是什么。

我劝他不要那样，我说那样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受伤的人是我跟他，而鳖无所谓。

后来，烟消了气，他说他先把账记着，叫我以后不要再受制于鳖。要是鳖再敢威胁我，我就告诉他，让他出马去收拾他。

但我在跟鳖发生关系时，并没有告诉烟。很多时候是因为我自愿跟鳖的。

鳖没有跟他妻子兰离婚，我也知道他不会。当时他那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我不哭。就他的处境，根本没有资格跟他妻子兰提出离婚。我们都在无望中度过，偷偷摸摸。

终于有一次，我跟鳖的事被他妻子兰知道了。他为了得到妻子兰的原谅，把我跟他的一切全数抖了出来。

鳖的妻子兰亲自跑到学校找到我，把我带到街上一家茶馆羞辱我。她骂我贱人，偷她丈夫，不知廉耻，还威胁我要把这件事情闹到班上去。她说她丈夫是因为受到我的引诱才会如此的。

她说她已警告过鳖，叫他以后不要再跟我有任何关系。她警告我以后也不要再不要脸，去勾引她丈夫。否则就不会像今天，只是把我叫到外面好声劝导。要是我再敢去勾引，她就把我揪到学校，让我当众出丑。

鳖的妻子兰还说，她不想见到那一天，她不想那么做，但是千万别把她惹火了。

十二

事情平息了一阵子。我以为没什么事了。烟似乎也原谅了我，只是没有原来那样对我关心了。他变了，对我仿佛没有了爱，他只想跟我发生关系。但一直都被我拒绝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他说，这很让他反感、压抑、憋闷。我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他是在想，我既然已经堕落成这样，跟鳖都可以，为什么就跟他不可以。

没过多久，我的内心就要平静了。我记得那天是礼拜三，鳖又打我手机，叫我借四百元钱给他。当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我们早就上床睡觉了。

我记得那晚我向你们每人借钱。你还记得吗，你也借给了我四十。

他让我把钱送到他家门口，否则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是从那夜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骗我。爱赌的不是他妻子兰，而是他自己。

虽说是向我借，可他从来就未还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活开得那么差吗？父母一个月给我一千多元，而我自己一般只花两百多元，其余的全都给了鳖。有一个月我给了他三千多。我经常向父母要钱，编造说是学校胡乱收费。

你知道上学期期末在火车站的事吗？我向飘（同室的女人之一）借钱，也许飘都告诉你们了，当时鳖要我借给他5000元，说是考研。等他考上研究生，他就跟我结婚，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我没有，但为了帮他，我只好向飘借，我知道她有，我在火车站都给飘下跪了，她才借给了我。我答应她，我将这一学期的学费拿来还她。

可他把钱拿去后，只是假装看了几天书，就又到麻将馆去混了。

以前他在向我要钱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开心。现在改为威胁我，说他早就不想在学校混了。他在学校是浪费青春，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换工作了。

他拿我期末考试来要挟我，如果我一切听他的，就是我天天逃课，期末考试考零分，他也可以帮我过关。

他说，就我那成绩，几年混下来，只有门门全挂。到时候不说拿不到学位证，就连拿到毕业证都成问题。几年大学也就白读了。

我只不过是个农村来的土包子，还不敢轻易放弃学业。可是尽管父亲在家乡当了个村长，但要一个月给他上千元，我哪里有那么多。

我曾很多次想把他告到校长办公室，但我又没有证据，又怕丢脸，没脸再在学校呆下去。何况，我依赖他、爱他。

十三

每次当我把钱交到他手上后，他都对我甜言蜜语，给我永不兑现的承诺。尽管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还是会相信。

我妥协了。我还能怎样呢？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好由他去。

他也偶有对我好的时候，当他赢了钱就给我买衣服买首饰，背着他妻子兰请我吃火锅，然后找个地方偷情。

这事烟全都知道，他不再找我，渐渐地远离了我，只是我没发觉。我一直以为他离不开我，会死心塌地地爱我。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忙，我就相信了。

上一周，我的经期已过了半个多月还未见来潮，我知道自己出事了。我在半夜里给鳖打电话，当时他还在麻将馆里赌博。

他叫我自己解决，还说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买点药吃了就行。他说他在忙，叫我别打扰他。等他有空了就去给我买药。

又过了几天，鳖没有找我。我越来越担心，我又拨通鳖的手机。他竟然把我的事忘了。

我哭了，我能不哭吗？我只有在夜晚才敢给他打手机。

我没有办法，第二天早上，你知道，就是昨天。我想把自己的委屈向烟倾诉。我叫他出来，他说他忙，没有时间听我唠叨，还说以后也不想再听了，他已经听够了，叫我以后不要再去烦他。

我死硬把他叫了出来，我说我找他有急事。他就出来了。我们来到喷泉前边。没等我把心里的委屈告诉他，他就想走。我不让，我死死抓住他的书包带。以后的一切你全看到了。

我刚才吃的药是鳖下午给我的。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把那东西交给了我，让我在夜里服用，上面有说明……

梦第一次明白，自己的不幸也是一种幸运。至少影是那样对她讲的，到底那是不是真心话，梦不得而知。

梦下了车，向医院的门口走去。

十四

影的危险期已过。她服用了鳖买给她的米非司酮+米索前列醇，致使输卵管破裂而腹腔内大出血。主治医生说，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影的怀孕属于宫外孕。

医生为了保住影的性命，就把输卵管都给切除了，以后不能再孕。

影全然不知。

影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瘦了。眼珠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影心爱的男人鳖坐在床沿上。他那双疲惫的眼睛像是要说点什么。担心？愧疚？无奈？好象生病的不是影，而是他。

鳖在想，他怎么才能把影以后不能再孕的事告诉他。

鳖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电话的人是烟。鳖认得这个号码，脸色都变了，变得惊慌而胆怯。

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影。影猜得出那是谁打来的。

鳖未接，直接把机关了。

影对鳖的行为很生气，责怪他不应该把手机关上，烟有权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鳖不以为然。他说他就是他，不喜欢任何人责怪。

鳖还说，影背着他跟别的家伙也就算了，还敢公然在他面前提起，就是对他的侮辱。甚至还说，天知道她怀上的是谁的种。要是以后再跟别的家伙交往，那她就给他滚蛋，他已经受够了。

影哭了，哭得很伤心。影哭了，把被子盖过头顶，在被子下面哭。

鳖的心被影给哭碎了，忙蹲在床前求影原谅，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影不听，胸部随着抽泣将被子顶得一起一伏。

鳖没办法，两手抓住头皮，在屋内走来走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现在就跟兰（鳖的妻子兰）一样烦人。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都怪你那个什么男朋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影听到鳖提起男友，哭得更惨了。

鳖感到心在抽搐，一阵阵难受。忙到床前双腿跪地，双手扶在床沿上，眼泪汪汪地对影说，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

影不哭了。影笑了。影笑着哭。影哭着笑。

十五

门被推开了。

护士小姐提着一瓶液体径直走到床前帮影换下。她看到跪在地上的鳖，想笑。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提着换下的空瓶走了出去。

门外过道飞进一串笑声跟凌乱地脚步声。

鳖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上，重新坐回到床沿上。无语。

影的眼泪仍未干。影傻傻地望着鳖——清癯而瘦长的脸，深度眼镜，头发凌乱肮脏。痛苦压抑的皱纹，想要发泄的疲软。

影第一次觉得，鳖其实多么丑陋，甚至有点让她恶心。

门再次被推开。是烟跟他的一个大汉男同学。

烟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猛地冲到床前，那个大汉同学站在门口。烟对躺在床上的影看也没看一眼，一把封住了鳖的衣领，将他从床沿上拧了起来，猛到往后推去。

鳖的后背已抵在墙壁上，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烟已照着他的裆部赏了一脚。

鳖“哎哟”一声，立马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裆部，脸上传达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烟随即松开封住鳖衣领的手，左右开攻，打掉了鳖的眼镜。跨过去用脚踩得粉碎，站在那里喘气。

鳖蹲在墙角。无声。咬牙切齿。像是在鼓足勇气，准备一站。

影把一切看在眼里。流泪。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轻轻地摆着脑袋。她把不想看到的全看到了。她又扯过被子把眼睛盖住，躲在被子下面恸哭着。

突然，鳖从墙角箭一般地射过去，猛推烟一掌。

烟倒退几步，慌忙上前迎战。两人随即抱成一团。

你想干什么？鳖的脸绷得紧紧的，使劲把烟往地上摔。

你自己清楚！烟慌乱中说，不要脸！老子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去死吧，你！“啪！”，两人一起倒地。

鳖睡在下面，努力往上翻。烟骑在鳖的腰上，双手捏住鳖紧握的拳头。

鳖同烟都气喘不止，使劲的同时是发出吼叫。影掀开被角，绝望地叫他们停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尽管她的声音都喊沙哑了，烟跟鳖都没理会。

鳖还在努力，放弃了手上的努力，用膝盖顶烟的屁股，企图把烟顶翻过去。

烟感到鳖手上没使力，便松开手，一拳砸向他的眼眶。

鳖脑中“轰”的一声，四肢瘫软了。放弃了翻身，双眼紧闭。喘气。

烟见鳖不再反抗，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走近床前，朝着影绝望的脸吐了一口唾沫，贱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烟在门口撞到了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梦。两人对相互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梦径直走进屋内，烟跟他的同学消失在过道尽头。

梦走近床前，望了一眼影流泪的脸。把自己带上的一塑料袋水果放到床头的木柜上。

影望着梦，一个劲儿地流泪。

她不知道，流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影，感觉好些了吗？影没有回答，转过脸去，抽了一口气。

梦见到影哭，自己也想哭。要是也有两个男人为自己打一架那该多好。起码说明有人心里装着自己。

梦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鳖，又看了一眼影旁边的那张空床。我要是躺在这张床上会怎样呢？梦想着。

鳖喘息已定，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弹掉身上的灰。

梦跟影一起望着他，他的右眼肿起了一块乌青的块。

鳖低着头，头上也沾满了灰。站在那儿想要发作，现在只需轻轻一触，就会爆炸。

影跟梦都不敢开口说话，静静地等他的反映。

贱人！鳖朝着影骂道，活该！y*妇！走到门口把门“碰”地甩上。走进过道靠在墙壁上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十六

梦望着影痛苦的脸，不知说些什么好。梦心里明白，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影紧闭的双眼挤出一颗颗滚烫的泪，没有声音，只有胸脯的起伏，时而颤动一下。

梦想到了自己。进校快两年了，还是形单影只。

这年头，一个女大学生无人问津，真是一件让人痛苦和悲哀的事情。室友们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另外一半。她就是站在她们面前都感到矮那么一截。一起走进人群，脸上的肌肉紧缩，心像胃一样需要补充食物。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连同心也一起尘封。

梦对室友充满嫉妒，甚至那不是嫉妒。是恨。她感到所有的人都跟她过不去，拿她当神经病，当笑料。甚至有一个女孩公然对大家说，她真是个喜剧演员，建议她去攻读影视专业。

突然，梦觉得影根本就不值得她同情，她自己比她更值得可怜。谁知道影有没有在骨子里鄙视过她呢？她有今天都是因为不自爱，自取其辱，怪得了别人吗？难怪室友当中只有她一人来看她。

梦一下子感到床上的人令她生厌，她想尽快离开。

梦没有走，是对这家医院有种特别的感情，她感到了它的召唤。

十七

门外有人吵架，来人是鳖的妻子兰。

兰死死地揪住鳖的耳朵，企图把他往这边病房里拽。一边大声骂着，老娘道要看看，这个骚货有什么本事，竟然把你迷成这样。人家长了一对大奶子，就把你迷成这样？奶牛的那个大，你为什么不去找？你这不要脸的杂种！老娘叫你干个什么，你咋没有这么听话？上午有人打电话明明是叫你到医院，你还骗我说是到学校。你个杂种的眼睛怎么了？是给谁打的？

鳖怎样也不肯进屋。他本想说，他作为一个辅导员，来看班上的学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他只是不停地叫妻子兰放手。放手！你给我放手！回家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梦听到门外的吵闹，又想起本周礼拜二影跟烟的事。

梦根本无心到门口去看一眼。她觉得这些人一个个都有毛病。

梦看了一眼影，影像是睡着了，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水。

我就是不放，你能把我怎样？鳖的妻子兰说，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丧尽天良！我都问过医生了，你还怕丢人现眼？你背着我跟人家乱搞不怕丢人现眼？你还知道丢脸？老娘今天就是要你丢脸！

放开！鳖重复着，我叫你放开！你听到没有？放开！别把我惹火了！

我就是不放！兰倒着走，把鳖往屋内扯。走！给我进去！我要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

过道里站满了病人的家属及朋友看热闹。几名护士叫他们别在这里吵，要吵到别处去，别打扰了病人休息。

鳖的妻子兰根本不听。

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抓住妻子兰拽住自己耳朵的手。

你们瞧瞧，鳖的妻子兰对大家说，你们瞧瞧，就是这个杂种，把别人害得从此不能再孕。他还是人家的辅导老师呢！你们看清楚，看看他像个什么东西？丢下老婆孩子不顾，跑到医院来照顾小骚货！

“啪”的一声脆响。干脆利落。鳖反手一拳咂在妻子兰的脸上，并照着妻子兰的腹部踹出一脚。我叫你放开你不放！非得我揍你，你才舒服，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你这个泼妇，你知不知道老子忍你多久了？

鳖全然把妻子兰当成了烟，把在烟身上所受的气全发在了妻子兰的身上。

鳖的妻子兰倒在过道里，又哭又骂。你这个杂种，遭天杀的恶棍，b*子养的软骨头。老娘要跟你离婚，我没法子活了我……

护士再次请她到别处去闹。医院的主事也来了。

鳖始终没发言，只有他妻子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哭诉着。

主事很生气，滚到别处去！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

鳖撂下妻子兰，一个人拔开人群消失在过道尽头。

梦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女人，邋遢松散，恬不知耻的样子，很想过去拉一把。但见那么多人都无动于衷，突然感到一种莫明的难受。叹了一气转身走近床前向影道别。

影紧闭着双眼，只是流泪。梦起身走到门口，再次对着影旁边的那张空床望了一阵，扭头走开了。

十八

梦来到大街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梦感到有些口渴，心也渴着。就去买了一瓶矿泉水。

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见到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情侣们又添几份伤感，感觉心里隐隐有些发寒。

梦在琢磨着影的事。她始终搞不明白，影有了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男友不去珍惜，却偏要跟一个有妇之夫鬼混。

也不知鳖的妻子兰怎么样了。梦想，她也是活该，对自己的丈夫不知道包庇，还要让人家当众出丑。换了是我，我也会揍她。

梦就这样走着，从中午走到黄昏。之间只喝了一瓶矿泉水。她看到人群由密集变为稀疏，又由稀疏变得密集。

梦来到街心花园的入口处。那里聚集着吃过晚饭后出来散步、乘凉的人。一个个女人挽着男子的胳膊，头枕在他们的肩头，从梦身边说笑着走过去。

梦全然忘记了昨夜的计划，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周围的建筑，一会儿看人，一会儿看地。可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留下。

梦注意到离公园门口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老乞丐。她发现老乞丐正在望她，手里端着一只铝制饭盒，向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要钱。

梦走向老乞丐，眼睛望着别处。她向老乞丐的饭盒里扔了一枚价值一圆的硬币，看着周围人的反映。那些人像影子一样的来去，要么发出无耻的笑声，要么满脸麻木无情。整个就像一副静止的图画，悬挂在天地之间，被风吹动着，晃荡着。

梦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施舍。只听到老乞丐连连说谢。她故意站在老乞丐旁边不走，脸转向一旁。她始终不信，她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会被人看不到。

梦注意到一群人正向老乞丐这边走来。迅速从皮夹里取出五圆纸币扔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见梦第二次给他扔钱，说梦真是个好人。忙从饭盒中取出那张纸币拿到头上方照。眼里发出了希望的光芒。看过后又拿在手里不停地翻转着。

老乞丐怀中的小狗汪汪直叫，老乞丐看也没看一眼。

那些经过的人看了一眼小狗，甚至有人给它扔了未啃干净的桃核。

没有人看梦。

恶心！梦听到一位姑娘在她背后骂了一句。她不知道那句话是对谁说的，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赢得一种目光，一种肯定的目光，一种表明她存在的目光，一种证明她是个女子的目光。

梦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战场上的撕杀。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非得发疯不可。事实上，她早就疯了。

梦手中攥住一张十圆的纸币，等待人群从身旁走过。她这次一定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她要俘获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

来的是一伙年轻的小伙子。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一路比划着，向前后左右挥舞拳头，不时地转过身去跟其他人搭腔。

梦见他们走近了，望着他们，看也没看乞丐的饭盒在哪里，就反手把钱扔到了地上。老乞丐立马扑倒在地，把钱抓起，高兴得哭了。

很遗憾，这么精彩的场面那些人没有兴趣。

可能他们看到了，却不以为然。

该死！梦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那些远去的年轻人骂了一句。迅速地从老乞丐手中夺过那张十圆的纸币。给我！

这一举动终于为梦赢得了四面八方的目光——惊讶的目光。周围的人一起潮水般地向梦涌来，把她团团封住，不透一丝光亮，一丝外界的气息。一张张麻木的脸复活了，个个脸上写下了“正义”与“道德”四个字。

梦的脸“刷”地红了，耳朵里轰隆一片，听不到任何人的责备。

梦看了一眼那些正义之师，掷下那张纸币，冲出人群，跑开了。

背后传来一串串咒骂声。

十九

第二天上午，梦住进了医院，住在影的隔壁。

据头天夜里梦班上上网晚归的几名同学说，他们上网到十一点以后，从网吧里出来，看到梦一个人站在城市的天桥上唱歌。

他们看到梦的手中提着一只啤酒瓶，里面还剩大半瓶没有喝完，脚跟前也放着三只空瓶。她一个人望着天空哭喊着什么，又对着满街的灯火哭喊。

街道上偶尔走过几个工人，他们远远地望着梦。神经病！那些工人说，继续赶路。

梦的同学说，梦一个人对着天空唱歌。她唱《迟来的爱》，唱《天意》，唱《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唱《一场游戏一场梦》，唱《当你孤单时你会想起谁》。每唱几句就举起酒瓶往嘴里灌。

最后，她一口气把半瓶全喝了！将瓶子摔碎在天桥上，又用脚把地上的瓶子踢开，滚到公路上，摔得粉碎。然后双手扶在栏杆上狂笑不止。笑过后又痛哭不止。

梦爬在天桥的铁栏杆上哀嚎着，泪水跌落到下面的街道上，发出凄惨的响声。又仰起头来，对长天像野狼一样地嚎叫着。

那些从天桥上经过的行人，都以为她会对他们不利，风一般地跑开，消失在灯火的阴影里。

最后，还是这几位同学把梦弄回了学校，并把此事报告了班主任跟班长等人。

二十

梦躺在病榻上，望着盐水一滴滴流进静脉，经过心脏的搏动运行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四周的墙壁爬满了灰尘，门旁的墙壁上印有几只小孩的脚印。

梦偶尔听到洗手间里冲水的哗哗声。门外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街后公路上响起的汽车喇叭声。

梦感到整个房间里特别的安静，她的内心也很静。

梦在等一个人。她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来。她之所以要住进医院，就是为了证明的她的感觉没错。

梦一直耐心的等待着。从上午一直等到中午。她坚信他一定会来看她。她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就在梦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鳖的妻子兰已把影跟鳖的事告到了学校校长办公室。

昨天，鳖回家后又跟妻子兰打了一架，打伤了妻子兰的手臂。

影还是安心地躺在隔壁的病榻上，什么也不知道。上午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来看了她。系主任也来过，他们都告诉她好好养病，等她快点好起来。

时间随着一滴滴盐水注入梦的体内。希望在一滴滴从梦心里流出。但她还在努力把住最后一滴。她似乎听到了门口他的呼吸。

门慢慢地开了，门口空空的。是风把门给推开了。

梦哭了。梦把头转过去背对着门口，静静地流着泪。

门口闪现出一个影子。他是梦的班长，也是校篮球队小队长。他叫真，平日里对梦时有关心。

每遇有真参加比赛，梦总要为真呐喊助威，直到最后一秒才会离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