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我们西安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一个十七岁的外来妹竟然在大街上遭到三名歹徒的抢劫,同样还是一名外省籍的已有千万身价的商人出手相救,结果倒在血泊之中,命留他乡。
媒体连篇累牍的在报道着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这是一桩不幸的以外事件,可是当我看到事件在一步一步的深入,突然心中萌生出了一种耻辱的感觉。怎么在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底蕴的文化名城竟然可以出现这样的事情?两位受害者全都是来自异域他乡,难道说我的故乡在给世界传递着一种龌龊和悲壮。
人命关天的大事,而且又是在一种社会道义的理念中完成了一个生命的涅磐,所以家乡的公安坐不住了;客观的说,他们这回用了最短的时间把三名歹徒给抓获归案了。至少让走在黄泉路上的那位正直的人心灵会有些安慰。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至少应该从媒体上结束,因为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家乡,不论用什么理由去说都是一件令人脸红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只有十六到十八岁的歹徒竟然让我们的公安有话可说了。媒体也开始不惜余力,一会儿是公安的聪明才智,一会儿又是领导的决心和责任感;一会儿是锦旗,一会儿又是奖金,最后竟然成了英雄的群体。
我翻看着省内所有的报纸几乎都是一个面孔,都是在一种胜利的喜悦中来诠释一种正义的化身,我开始心里难过起来;一个客人走进了我的家,结果让我领养的恶狗给咬伤了,最后我在气愤之中打死了恶狗,没想到有关部门竟然给我封了一个“打狗英雄”的名号,还让我恬不知耻的去介绍经验。我的心真的碎了,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到底还有怎么样的说法,但是和那位迎着家乡那些残忍的歹徒的匕首去捍卫生命尊严的人相比,我不知道什么是耻辱,什么是无聊,什么是生命的无奈。
家乡的公安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日子,因为那些可笑可怜的歹徒在作案后竟然还把自己的网名改成“被追逃犯”;听说还是因为群众为了还那位外乡人一个公道,也积极提供线索,最后也得到了十万元的奖金。当然了,歹徒就是我们的公安从一家很不错的网吧里缉拿归案的。
案子破获了,自然就有话要说,公安自己说,媒体说,大概还有那些想借此让自己风光一把的政客们也要说。我在省内一家名声还算不错的报纸上看到这么一篇报道,大部分的内容我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不说也许心情还能好点;但是有那么两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读完以后,心灵里有了一种不想做陕西人的念头。要知道,我从来都是以自己是陕西人而感到自豪的。
文章中说,“案子发生以后,我们的公安从领导到干警,一直认为这样的案子不破就是一种耻辱,这样的案子不破没有办法给民众一个交代。”文章中还说到了他们怎样宣誓,怎样义愤填膺,怎样的肝胆相照,怎样的表现出一个英雄群体的形象。
用胸膛挡住匕首的那个外乡商人,也许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许他就只知道做生意挣钱,可是他却用行动给了生命一种终极的回答,那就是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过去我喜欢历史,一直对英雄有着一种自我的感知和认同;但是今天我突然发现英雄竟然可以这样的产生,可以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什么是耻辱。为什么一个可怜的外乡人可以用自己还算真诚的的生命就可以换来别人的英雄光环呢?难道说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个社会就是在永别人的生命来书写自己的光辉?
记得牛顿在总结自己取得那些伟大成果的时候说,他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是站在了巨人的肩上。可是今天的许多社会现实和那些功利小人已经不是站在巨人的肩上,而是把生命的内涵踩在自己的脚下,无端的进行蹂躏。
西安走过了中华几乎所有的时代,不论是秦始皇的伟大,还是李世民的睿智,不论是秦国的那种大国风范,还是盛唐时代的那种和谐和激荡,我想在家乡的这片土地上是不应该留下今天这样的不和谐,不管是无知残暴的歹徒,还是那些为了自我荣耀的无聊举动。说心里话,现在我不能回忆历史,不能去让历史在走过今天的时候留下和英雄无关的“英雄”概念。
我是在早晨看到报纸的,在报纸的头版我一眼就看到了当时轰动全国的那个案子被侦破了;当时儿子因为放了暑假还没有起床;也许做为陕西人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种难以名状的企盼,总是希望在这片本来就是淳朴憨厚的土地上能留下秦人的自豪,所以当我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大声告诉儿子;我是想让还处在学做人年龄的儿子能从这件事情中明白点什么。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儿子听到我说完之后,只是把身子转向墙面,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看来我们这里又要出几个英雄了。”
开始我还没有完全理解儿子说的是什么;可是当我接着往下看的时候,就有了前面那样的心情。儿子才十七岁呀,理论上讲他还没有走进社会,他现在还正在处于学知识和学做人的时候,怎么可以这样的理解英雄,怎么可以这样的看淡社会,看淡一种正在苦苦叫嚣的和谐政治。
想到这里,我不能让儿子再去和周公进行什么交流了,于是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说:“不能再睡了,你起来,老爸有话要问你。”
“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我睡醒以后再说吗。”儿子也许是整日的学习太累,也许是因为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所以很不情愿的坐起来说:“你要问什么呀?”
“你说什么叫又要出几个英雄呢?”我说。
“本来就是嘛。”儿子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说:“要不是有那个可怜的外乡人,我们的警察叔叔能有成为英雄的机会吗?其实让我说,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自豪的,人家来到我们这里,却把命丢在了我们这里,我想不出来我们还有什么可高兴,可炫耀的呢。”儿子说话的口吻就象是个大人,本来我是想要教育儿子的,没想到这会儿竟让儿子把我给教育了,而且教育得我无话可说。
“天下之大,什么没有?”我这阵子倒是觉得自己象是在强词夺理:“那个外乡人不简单,咱不说他是不是英雄,至少他是一个好人。不过社会需要警察,因为我们的社会还没有人们渴望的那样;其实抓住了歹徒应该宣传的,这样就可以弘扬正气,震慑罪犯。”我本来知道儿子的说法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在一个正统的社会说教王国里,我还要硬者头皮给儿子说那些废话,尽管我也知道,当今的现实已经让我的说教都有些不要脸的味道,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爸,不用你为难,其实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儿子这个时候睡意已经全然没有了:“英雄是要出在一个英雄的时代,没有英雄的时代,英雄其实只能是一个可怜的概念。你说的那个事情我们同学都知道,而且还为此进行过讨论,观点有两种,一种是正统的,说那个千万富翁应该去出手相救,当然还有认为不应该这样做无谓的牺牲。”
“你持那种观点?”我问。
“如果写作文肯定是第一种,因为那样就可以得高分。如果要说我心里的真实想法,自然是第二种了,我认为现在的社会应该提倡‘见义智为’,而不是见义勇为。先不说生命对于社会的质量怎么样,单就是简单的社会贡献,我觉得那个商人也要比打工妹更有价值。再说了,当今的社会,见义勇为带来的生命损失到底给社会带来了些什么呢?”
“你说是什么?”我问。
“就是你在报纸看到的那一切呀,你说那有什么意义。”儿子难怪明年就要高考了,而且一再的扬言他一定要考上一所名牌的大学。现在说话和思维似乎已经超越了我这个可怜的做父亲的思维界限。
看来我是不能再和儿子交流下去了,于是我只好低下头读起报纸来。不过说老实话,这阵子我是什么也读不进去了。一种社会价值的观念崩溃,带给这个社会里那些可怜的小生命多么大的冲击,实在是令人想像不出它的发展方向。
大白天就可以在街道上杀人,可是我们的警察先生们却说侦破不了案子就是一种警察的耻辱。其实让我说,在杀人的那一个瞬间耻辱就已经存在了,如果我们还要把这种耻辱变成一种无聊,变成一种政治的说教,变成一种炫耀自己生命价值的台阶,那简直就是违背了人性的存在,违背了生命存在的意义。如果说黄泉路上有先知,那么那位可怜的商人一定会含着眼泪去找马克思,去诉说自己心灵中的困惑,去埋怨社会留给他的遗憾。
庆功大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先是区上的,然后是市里的,最后是省里的,我不知道会不会中央也给开,不过我想,对于已经逝去的生命来说,存在的反倒成了一种耻辱和不幸。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社会的规则,是社会和生命的一种无聊玩笑。但我想,儿子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那就是英雄的时代才可以有英雄,政治是造就不出真正的英雄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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