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手记(3)
蜘蛛“黑寡妇”在闲暇的时候,常常深刻地思考一个严肃而有趣的问题,就是自己与那些飞来飞去的昆虫到底有多大本质的区别。
先说足吧,据她观察,几乎所有的昆虫都有三对足。像蜻蜓、蝴蝶、蝗虫、天牛……都是如此,甚至连小小的、不起眼的、只会爬行的蚂蚁也不另外。而她自己呢?数来数去却有四对八只。八只足对她来说恰到好处,特别在劳动的时候,一边爬行吐丝,一边设计结网,要求一丝不苟,少一只足也会手忙脚乱。
再说翅膀。并不是任何昆虫皆有的。即使有翅的昆虫,他们的翅膀也有千差万别。有的薄如纸片,有的坚硬如甲,有的鲜艳妖娆,有的灰黑丑陋。“黑寡妇”没有翅膀,这一点有时让她觉得不舒服。他们蜘蛛家族怎么就没有翅膀呢?她无法理解。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翅膀的好。整天飞来飞去的,不仅目标显眼不安全,而且也太累,哪里像她每天守着一张网三餐无忧、悠闲舒服?
蜘蛛“黑寡妇”尤其感到惊异的是,大多数昆虫在不同的时节里,会以不同的形态生存。比如蚕,初春的时候还只是眼屎大的一粒粒卵,孵出后不久就变成了一条条毛毛虫。可也奇怪,几片桑叶吃下去,只见他们呼呼地疯长。到了春末夏初,桑叶老了,他们几次蜕皮后,却一个个都膘肥体壮,竟然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吐丝,真是东施效颦活见鬼了。好在他们天生笨拙,并不会像他们蜘蛛一样结网捕食,只是作茧自缚地把自己变成一只不见天日的蛹。直等来年,那些丑陋的家伙破茧而出时,毫无另外地都生出一对翅膀来,忙着交配产卵……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黑寡妇”一阵咕隆。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总有些不愉快。想想自己并非什么嫌贫爱富之物,也会吐丝结网,而且自食其力,有时偶尔蜗居一家的墙角或者屋檐之下,却总会被人扯破了网,逐出了门,没有容身之地,只能在人们的诅咒声中落荒而逃。而那些懒惰的家伙呢?凭什么一日三餐有人供着养着?竟还有人写诗赞美他们,说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如此的礼遇,令“黑寡妇”的内心甚是愤愤不平。
相比而言,除了如上的失落之外,“黑寡妇”更多的是享受美食的自得。在她的眼里,那些六足的昆虫是愚蠢而盲动的,是一群缺乏智慧的废物。他们似乎天生就是为蜘蛛家族准备的美味而丰盛的免费午餐。甲虫又怎样呢?每天清晨,空气湿润。刚从草丛中苏醒过来的及在路灯四周折腾了一夜的甲虫们,或睡眼惺忪,或疲惫不堪。他们麻木而艰难地飞行着,一旦触上她布下的恢恢天网,瞬时便被那些透明而又充满韧性的网线牢牢粘住。即便拥有再高超的飞行本领,再坚硬的铠甲利足,愚笨的甲虫们此刻也难以挣扎逃脱。软翅的蝴蝶、飞蛾之类更不在话下了。
面对一个个绝望的生命,“黑寡妇”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她生来就有的兴趣是欣赏,欣赏那些自投罗网的各式的昆虫们,看他们手足无措地“舞蹈”,惊恐无望地挣扎,她的心里会骤然产生无比强烈的快慰。直等他们奄奄一息时,才懒散用自己的双颚地刺穿他们的胸膛,注射一点麻醉的毒汁,让他们安静地死去。然后吸干身体的体液,把他们制作成风中飘飞的标本。残忍吗?“黑蜘蛛”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他们不是自己的同类,善待他们不如善待自己。谁让他们少了两只足,又多了一对翅膀不断地疯狂变态呢?适者生存,该当如此。
“黑寡妇”停止思考时,是轻松而愉悦的。除了结网时有点忙碌和辛苦之外,更多的时候是享受无聊的闲适。其实结网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辛苦,那是饭碗所在,马虎不得。一旦新网结成,她喜欢蜷缩着身子盘踞在网中安眠,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无赖架势。有时,如遇异常情况,她会迅速地爬到较安全的地方藏匿,但并不意味着她对自己地盘的放弃。她常用一只足,把握着网线的振动频率,凭借着这只灵敏的触角,不断地收集着网里发出的所有的信息。
“黑寡妇”和她的同类们,并不是所有昆虫的天敌和主宰,昆虫庞大的群体中也有超常的智者。他们是甲虫家族中特殊的一类,拥有庞大而健壮的身体。他们似乎是为复仇而来,有时故意不断地轻轻触碰蜘蛛们的天网,一方面掩藏自己巨大的实力;一方面传达错误的信息,麻痹他们、引诱他们。而一向骄横跋扈的蜘蛛们,一旦判断错误匆忙出动,必将招致杀身之祸。好在“黑寡妇”并不十分张扬自己的个性,她喜欢深居简出,以保持自己神秘的一面。生活中,也很少遇着他们,她曾经凭着丰富的感觉、准确的判断,避免过一次命丧黄泉的灾难。
一个风雨过后的下午,“黑寡妇”,一只八足的蜘蛛,她此刻会做些什么呢?想必正忙碌着重新结网,或者还在思考着自己与昆虫本质的不同之处。
在我的眼中,蜘蛛始终是神秘、邪恶、衰败的化身。蛛网有如尘网,它们主宰的是尘世中柔弱的生命。但有时又想,也许并不应该赋予它们以思想,胡乱地涂抹它们命运的色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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