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革后期,从北方下放了一户人家,与我家成了邻居。小孩有两个,一男一女,小名男的叫和平,女的叫幸福。由于我家不是贫下中农,大家就成了好朋友。大人经常来往,小孩就玩在一堆。虽年龄相差有点大,和平小我7岁,幸福小我9岁。但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伙伴,就相互宽容,玩起来如兄妹一样。
和平学习成绩很优秀,恢复高考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北京大学,后来公费到美国留学。但我们仍有书信来往,后来电讯发展了,电话间就相互问好的。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们的父母因早年身体摧残的十分严重,过早的就病故,我和他妹妹办理一切后事,和平非常敬重我这位大哥哥,我也象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那样待好他的幸福妹妹。
七年前,和平告诉我,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侣伴——俄罗斯金发女郎,他们准备不久就成家,还寄了他们的合影给我。我当时为和平能寻觅到一起留学的知音而高兴。那女郎生得很迷人: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修长的纤指,笑容甜美,长长飘逸的金发留于肩上,给人青春焕发的美感。我那和平弟弟也十分的帅气:西装笔挺,目光炯然,唇角微微上翘,灿烂的微笑洋溢在脸上,给人以中国美男英俊与潇洒的阳刚。我由衷的祝福他们在异地事业有成、幸福美满,盼望着将来有机会他们回乡时,抱抱那可爱的侄子或侄女,分享一下他们的天伦之乐。
(二)
就这么又过去多年,今年年初和平电话上告诉我:他已经回国,在上海一家高校工作,并准备回乡给父母扫墓,看望妹妹和感激我一家。我对他说:很好啊,这么多年没有相聚,心里也很牵挂的,就回来吧,把家人带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就断线了。我知道和平很忙,只盼着他们的尽早归来。
清明前夕,和平又来电,说他已经动身,不几天就会到我家。我将家里收拾得规规范范,留给他们一间卧室,准备让他们起居休息之用。四月三日的傍晚,我见到和平,引领他和金发女儿到了我的家中。
和平让金发女儿叫我大伯,那小女孩真的很甜地喊我“大伯”。象她母亲照片上那样,她有一双大眼睛,小手不时抬起去弄自己的刘海,可爱极啦。但让我不解的是,她的母亲没来。我注视着和平,见他与照片上变化很大:脸部呆板,鬓角银白,眼睛忧郁,说话也十分的沉闷,仅仅是礼节性的,少了我记忆中能说善辩的影子,却多了如我一样抽烟的不良嗜好。
那晚,我和妻子急急将他们父女俩安排了休息。私下与妻子讲,和平在国外可能发生婚姻的变故,我们多开道开道他。
(三)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却发现和平已经在我家的阳台上抽烟。他见我,笑了笑说:给你们添麻烦啦。我说:你见外了,别忘了,我们是好兄弟。我接过他的烟,点燃后,两人在小凳子上坐下。我问道:是不是婚姻问题上发生什么?他看了看我,沉思良久,说道:珍妮娅去世啦。他的眼睛顿时充满泪水,低下头抽泣起来。我说: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很优秀很健康的吗??
和平用手帕试了试眼角,低语道:快五年了,9·11那天走的。我的心一阵收缩,天啊!我曾在电视上看到报道,那天双子楼一片烟雾,后来一片坍塌,人声残叫;各类人员参与急救,整个广场一片混乱;后来又听到报道说,这次恐怖事件死伤6000多人,很残酷很惊心很可怕的。
和平告诉我,那天他接到妻子最后电话是:“亲爱的,很热很热,地板都发热,啊——”一切就消失了,再没有珍妮娅!当和平赶到现场,双子楼一片废墟……
当时女儿宝珠仅一岁多,刚会叫妈咪,和平请来佣人,照顾小孩的一切,自己用繁重的工作来抑制失去爱妻的悲伤与痛苦。每当夜里,小宝珠喊着要妈妈,和平强忍泪水,哄着女儿说:妈咪出远门,过段时间就回来看我们的宝贝的,乖!但自己在熟睡的女儿一旁,端详着妻子的照片,度日如年的落泪和思念……
女儿慢慢长大,和平告诉她,她的母亲是在那场恐怖事件中散身的,再不能回来啦。小宝珠才猛醒过来,天真的笑脸上多了几分沉默,在和平身边多了几分温顺,但暗地里经常哭泣着抚摸母亲的物品和照片,这些遗物始终成为父女俩的珍宝。
(四)
和平被女儿的呼唤从痛苦中回到现实,我感到深深的伤痛。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全家陪着和平,同时他的妹妹幸福一家也赶到我们家里,大家到公墓前祭奠了他的父母亲。我的女儿也十分的懂事,和小宝珠结伴玩耍。不久和平父女回上海工作。
那天我们没有说很多的话,大家都很伤心。车启动了,我们挥泪送别。我遥祝着我的和平弟弟一切安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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