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

“领袖”一词最早见于《晋书·魏舒传》，魏舒为国家鞠躬尽瘁，深受晋文帝器重，文帝每次朝会坐罢，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领袖也。”。

----摘录

一

我从原来三个人一间的办公室，调到一个两大间的单独办公室里了。办公室里的物品是新购置的，单位的五六个小伙子把桌椅、书橱等物品，从一楼抬到五楼，整整忙活了一上午，都大汗淋漓的离去了。我打开新配置的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有意无意地浏览着新闻，网上现在最多的消息是各省主要领导更迭的新闻，我和他们竟然在差不多的时期得到了提拔，大概是一种巧合吧。书橱里的书也是应有尽有，比我自出生到现在读的书还要多，原来在办公室工作时给领导买书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埋怨，那么多书，领导摆着不看，徒花那么多钱，为了什么？现在，我从椅子转过来，看着书籍在书橱里静静竖立着，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有这些书和没有这些书确实不一样的。

晚上，单位上和我差不多一个时期参加工作在一个宿舍里呆过的几个同事，现在应该准确的说是我的下属，在聚仙楼给我贺官。这几天，电话不断，有多年不见的同学，有些论老乡的，有那些早就在官位上，还有老家的一些亲戚，说是过几天给我带点家乡的土特产来。反倒是一些平时最亲近的朋友，没有给我打什么电话。最奇怪的是，原来一位自己村里的平辈，论年龄我得给他叫哥的街坊，也突然给我来了电话，一接通就给我叫叔，弄得我莫名其妙，我说你弄错了，你年龄比我大！他很认真地给我解释，他问了问父母，我们原来还有老亲戚的，论起来应该给我叫叔的，一直叫错了这么多年，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约吃饭的人一下子多起来，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但这第一次饭的机会应该给单位同事的，我不愿给人一个忘恩负义的印象。服务员引领着我们，同事们都让着我走在最前面，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领导和罪犯都走在人群的前面。原来领导和罪犯竟有这种相同之处。晚宴是在聚仙楼的三楼独一桌房间，房间宽绰的很，古色古香，很有品位的。服务员笑盈盈的称呼着我的职务，你说也真怪了，连服务员都知道我提拔了，在以前服务员从来不正看我一眼的，这变化也太剧烈了吧？！大家一致让我坐在主宾位置上，不管我怎么推辞，大家怎么也不允许，看架势，我再不坐在那里，有人要和我拚命了。说实话，我不适应在这个位置坐，原来我都是坐在一个比较偏的位置。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我不知好歹的坐在了主宾的位上，被领导轰了下来，回到单位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时光荏苒，现在想来真为当时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和可笑。点什么菜、上什么酒，大家都征求我的意见，好像他们的口味也和我一致起来了。大家轮番给我端酒，我说都是一些好兄弟，还有我的老大哥，何必这么客气和疏远。争执几个来回，我也就不再推辞了。主陪位置上的比我年长的老李，原来总称呼我小耿，他那个“小”字还没有出口，就立即改口成了“耿局长”了，他的手伸出来，想和原来一样拍我的肩膀，可到了半路，又收回去了。最后，我说了些感谢的话，感谢大家推举我。没有大家的支持，我也不会提拔的，但话又说回来，我们还是好弟兄们，大家还和以前一个样就行了。但我心里明白，我的提拔是因为我当办公室主任伺候王局长卖力的缘故，这些家伙不过是听从领导意图写写票罢了。那个小刘在单独敬我酒的时候，说，我那票不起多大作用，但我还是投了你一票呀。这小子什么意思，是邀功呢，还是让我感谢他，当然，我还是要表示感谢。不过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当时推荐的时候，有一票没有推荐我，而是推荐的小刘。这小子，不是他推荐的自己，谁还会推荐他呢？还在这里和我玩片汤！

我迷迷糊糊到家的时候，老婆还没有睡觉。一进门，老婆就照着我得脑门子就是一口，这一口比蚊子叮了还难受。他把我的西服脱下来挂起来，很快泡好一杯茶，端在我的面前。我脱下袜子的时候，洗脚水已经端来了，别人给自己洗脚真是一种享受呀。今天，老婆怎么了？可不是我走错地方来到洗脚城了？我仔细定定神，使劲擦擦眼睛，是我的家呀，老婆还是老婆呀。这个黄脸婆、母夜叉，今天犯了神经病了吗。老婆看着我迷惑的神情，娇嗔一句：看你那傻样！脸上竟然飘起一朵红云。

“今天晚上，我要让你好好舒服舒服！”她把卧室里的灯调得若明若暗，给我宽衣解带。接下来的情节，大家自己领会的吧

二

这天早晨一觉醒来，一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大概是老婆看我睡得香，没有叫醒我。饭桌上摆正豆浆和鸡蛋。我也来不及吃了，赶紧刷刷牙，随便洗了把脸，从地下室推出自行车，就像小区门口狂奔。一辆小轿车紧随身后，一会拦在我的前面，我正奇怪，是不是原来接下过什么梁子来找我寻仇的？“耿局长，我来接你上班的！”原来是司机小孙。我这才如梦方醒，昨天局长办公会研究给我配了专车，我从此结束骑自行车的历史了。

因为我是办公室主任出身，虽然我在四个局长中资历最浅，位置最靠后，但局长在分工的时候，让我分管办公室，临时兼任办公室主任，协助局长分管人事和财务工作。分工里有学问，那两个副局长不说话，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局长最倚重我，他们虽然不乐意，但这种事情是说不出口的。我的工作性质有点象乡镇上的值班书记，大概应该叫值班局长，说到底就是实际上的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局长，除了局长就是我说了算了。办公室来了文件，由我先签批意见，需要局长阅的，我就签上：呈王局长阅或阅批、阅示，需要其它副局长阅的，我就签上：请某某局长阅。来了会议通知，是副局长参加的，我都签上：请某某局长参加。虽然前面是个请字，但实际相当于我在安排他们，我就获得实际权力上的满足感。有一次，周副局长多喝了点酒，我签批他参加某个会议，他很不高兴，跑到王局长那里，说，不应该我参加的会，他让我参加，这不是胡来么？王局长轻描淡写的告诉他，耿局长已经和我汇报了，是经过我的同意，让你参加的，有意见，可以记到我的头上。我不由得对王局长生出许多感激。周局长出门后，王局长用安慰我的口气说：大胆的干，不要因为一两次这样的事情，畏首畏尾的。你看，参加个会还唧唧歪歪的，什么素质，还副局长呢！

我的字写得很丑。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说我，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字写得太难看，字是人的脸，代表一个人的形象，等你上班之后就体会到了。可能字的好孬是天赋原因，我也下了不少功夫，怎么也不见起色。在签批文件和发票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字，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我在办公室和家里都摆了砚台，买了书法帖子，已有闲暇时间，就对照练习。练字是锻炼心性的一种好方法，好多省市领导的字的水平超过了其它方面的水平，还跻身成为省市书协的主[xi]、副主[xi]或理事什么的，有的还是全国的书协会员，办书法展，出书法集，自己所在的城市到处是他们题写的酒店名、宾馆名和商场名，就差厕所没有给厕所题名了。我在练字的过程中，同时思考一些工作中的问题，确实得出许多写字与做人相通的道理来。有时下属来正巧碰上我在练字，都会啧啧称赞一番，起初我以为他们是在恭维我，但时间久了，称赞我的人多了，我也开始感觉自己的字大概是有些进步了。

李鸿章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若果连当官都不会的话，那就笨的可以了。作为副职最关键的是竭尽全力服从和服务好一把手。用一句比较流行的话说，就是到位不越位，参与不越权，紧跟不踩鞋。有功劳归于领导，有错误揽给自己。能力大小无所谓，关键是听话，听话就是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听话使最大的政治。文化大革命时，林副统帅的话依然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听毛主[xi]的话，读毛主[xi]的书，做毛主[xi]的好孩子！”，就是在一个家庭里，家长也喜欢那些听话的孩子。单位也是如此，你把握好这一点，大约这官不会当的很坏的。所以，每次开局长会，研究工作时，局长只要说出一项决策时，我赶紧搜肠刮肚，给他的论点附和上几条论据。遇到有他想说，而又不好开口的事情，我总能替他说出来，他就很好拍板了。一次，研究招商引资单位内部奖励的时候，周副局长和另外一个局长坚持奖励比例要低，但我明白全局数王局长完成的数额大，比例低了，他领的奖金数额就大打折扣，对我们几个完成的少得几个副局长来说，比例高低影响不大。我力排众议，说为了调动招商积极性，为明年上台阶打个好基础，应该提高比例，实行重奖，局长当即拍板，说按照小耿的意见办吧。当然，还有个秘密别人不知道，局长招的那些项目，实际是我招来记到他的名下的。不久，单位党组调整，王局长当然还是书记，我不但进了党组，而且成了党组副书记，周局长和那位副局长任委员。你不要小看党组副书记这个看似的虚职，这个小变化，让我的地位一下子越过了那两个副局长，成了真正的二把手。我在单位干部花名册和通讯表上的位次成了第二位。下属工作人员，也都很看出眉眼高低来，我在单位的向心力也大大提高。我抛头露面的机会也多起来，经常代表单位参加这个仪式那个典礼，不善讲话的我，经受了锻炼，水平有所提高，但讲话也不难，拿着工作人员写得材料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领导过年过节是最累的时候，我上任的第一个中秋节，省里市里接连下发了关于廉洁过节日的通知，似乎在提醒节日到了。王局长带着我一连几天到省市部门送礼，美其名曰走访。当然礼的轻重程度和送礼对象的级别基本上是对等的。我的这个节日也与往常不一样了，连续几天晚上下属都有来串门的，也有让司机小孙捎带的。老李给我送来两条苏烟和两瓶茅台，下礼可够重的，这位老大哥是为年底提拔作铺垫的。小刘送来一盒礼品茶，上面标着398元，实际在商店50多元钱就能买到，还有连瓶一看就是伪造的五粮液酒，这个小子就是会耍小心眼。还有小张、小王等等都送来礼品，但是有几个家伙没有来，不来就不来吧，但王局长那里他们也不去吗？不会的。这几个势力小人，其实我也不是稀罕他们的那点东西，但至少表明了他们对我的态度，也或许是我不分管他们的原因。。。。。。

三

县里准备建设大型工业园，具体的选址、土地、规划手续已经运作完了。但前期的拆迁工作是一个最大的难题，涉及单位的都好吧，责成他们无偿拆掉就行了。但最令人头疼的是还有一个农户的五间房子，这个户主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估计做起工作来难度很大。还有三栋烂尾楼，因为当时建设手续不完备和资金不到位的原因，那个开发商就停工闲置起来了，如果他得到拆迁的消息，那还不和苍蝇见到血一样，非要狮子大开口不行的。所以县里对建设工业园的事情一直秘而不宣，内紧外松，怕透露的风声，给工作带来被动。我得到这个消息，忽然感觉到我施展才能的时机来到了。我毛遂自荐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谈了谈我对拆迁的一些想法，县委书记本来对我没有什么印象，开始的时候，对我爱理不理的，很傲慢。当听我说完后，他盯着我，突然一拍大腿，说，好，就这么办。县里成立临时拆迁小组，这个常务副组长由你来当。

这一天，来了一个戴着墨镜，拄着竹竿的半大瞎子，围着老战士的住宅来回的转悠，并不停的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造孽呀，造孽呀！”碰巧被出门的老战士发现，老战士觉得奇怪，这难道是邻县著名的袁半仙吗？袁半仙是附近几个县闻名遐迩的算命先生，他卜的卦没有不应验的。“你是袁半仙吗？”老战士上前搭讪，半仙闻的来人，扭头慌忙就跑，老战士紧追不舍，上前拽住他。半仙用那看不清楚的眼打量打量老战士，痛苦的摇摇头，哀叹一声又要挣脱。老战士死抓住不放，是不是我又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天机不可泄漏呀！半仙，面有难色·老战士急了，你快告诉我，多少钱都行。不是钱的问题，我告诉了你，我会折寿五年的。老战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罢了，罢了，我给你卜完卦，我也金盆洗手了。你是不是有一个在北京读大学的孙子？老战士点头。不出一个月，他将有血光之灾。老战士一惊，昨天晚上还梦到孙子来着，这个孙子是他的掌中宝，是三代单传的独根苗。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都是你的房子建得位置不对，这房子呀！你自己看着办吧。第二天，老战士就把房子拆了，到村委要了另外一个宅基。下来的一个月内，他经常给孙子打电话。一个月的期限将到的最后一天，孙子在电话里告诉他，前几天同一宿舍的一个学生在宿舍遭遇歹徒受了重伤，他正好到传达室接爷爷来的电话，竟然逃过一劫。老战士这才释然了，买上礼品到半仙那里做了答谢。

又一天夜里，轰得几声巨响，打破了县城的寂静，接着是消防车、警车的声音。第二天，全县的人都知道了，原来在县城东边的三栋烂尾楼发生了爆炸，所幸当时没有人在现场，没有造成人员的死伤。烂尾楼的主人那个房地产开发商，被传讯到公安局接受审查。经消防部门鉴定，是在烂尾楼里有非法生产烟花爆竹的，私藏的炸药发生了爆炸。开发商作为嫌疑人和安全责任人被刑事拘留，经查，炸药不是他私藏的，几天后取保候审，但作为安全责任人，对他进行了10万元的经济处罚，开发商没有受到刑事追究已经十分感恩戴德了。两个月后，工业园破土动工了。

就在这个时间，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局长的宝座。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是在我们局新办公楼落成典礼上，市县有关领导和单位的主要负责人都到场了，县委书记莅临还要做重要讲话。在第一项议程，王局长向来宾介绍情况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阵大风，把王局长手中的稿子吹跑了，王局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慌慌张张的去追稿子，其他工作人员也帮着去追，但是稿子跑到附近的一个水塘里去了。王局长是离开稿子就讲不出话来的人，站在话筒前，脸通红，手足无措。县委书记火了，把他赶下来，叫我替补介绍，多亏那个稿子是经我修改的，我得记性又好，完整的把情况介绍下来了，赢得了在场的热烈掌声。王局长在一边失魂落魄，忙不迭的擦汗。

第二天，王局长就被免职了，我荣升为局长。王局长见了我，一脸怒气，我说给他摆酒送送行，他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喝吧。从此再也没有理我，这当然是后话。

我荣升的这天恰巧是我的32岁的生日，打电话的人格外多，我的生日竟然有这么多人知道了，说给我摆宴庆贺双生（升）。我为了避嫌，统统都辞掉，回了家。

四

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情，是对局领导分工和人事作了调整。我主持全面工作，并分管人事、财务，不再设协管的副局长，周副局长分管工青妇工作，另一个副局长分管办公室和业务。老李调整为办公室主任，小刘调到了机关团委。

上学时无情抛弃我嫁给当时县工行行长公子的初恋情人，给我发来了信息：错过了风景你还想错过第二次吗？后来，她约我吃了饭，大概是没有生孩子的缘故，还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美！

开始有向我索字的了。只有我的儿子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其他人都说我得字很漂亮。我想，孩子年龄小怎么懂得书法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