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居数月了，并说好秋后过了办离婚手续。至于他们分手的原因呢，很简单，她移情别恋了，并口口声声说是他逼她成这样子的。

他承认他伤害她太多。家庭矛盾，经济各方面的压力，加之他巨赌，他从来不把她当回事。可人们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自从生意场上栽了一个大跟斗后，他痛改前非，老老实实做起人。大概是他欺骗她太多吧，或者是她对他早已死心，对于他的行为，她仍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的心很痛，他明白十几年的婚姻磨合，他们的生活规律已成习惯，要想改变，谈何容易？这一切是他的错，谁让他年少轻狂，不珍惜她呢？他现在彻底绝望了，要说离婚，未尝不可。不是他死抓住不松手，而是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再说还有孩子，只有一个女儿，十四岁了，上初中。孩子从小聪明，乖巧，人见人爱。他说孩子是他的心肝，而她则说孩子是她的宝贝，如此争执，他们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她说，跟了他几十年，他为她没挣下房子，为她没挣到银子。跟他熬了这么多年，只落了个宝贝女儿，还不想给她，难道要制她于死地吗？

事实胜于雄辩，他无话可说。其实他很想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她以后还能生，把孩子让给他，等于给了他一条活路。话刚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他想以她的性格，准会反驳：他那一副‘吃喝嫖赌’的模样，还能教育好孩子，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日后有其父必有其女！

想到这，他唯有屈尊地看着她，心里涩涩的，酸酸的。觉得平时有着夫妻这个名义还能恩爱有加，如今分道扬镳，便行同陌路。为孩子的事情僵持了一个多月，无奈只好争取孩子的意见。孩子哭着撂下一句，不准他们离婚，要是他们真离婚了，她谁也不跟！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他们商量一番，还是签好协议。孩子无疑归她，他只有前些年盖的旧房子了。末了他补充：“看孩子的脸色行事，秋后万一要是不行就等到孩子中考完”。她点头默许。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分居，当孩子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说内部分家，初试离婚。孩子拍手赞成，为他们的举动，为他们的新名词感到可笑。

她照旧给他做饭，或许是双方捅破了离婚这张纸吧，本来做饭笨拙的她大概是思想放下了包袱，做饭水平竟比平时提高许多。还有她的心情，逢人就笑，白天唱歌，晚上转街，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谁人碰到都吃惊不小，说她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他心里纳闷着，她的‘他’没来，她何故高兴呢？

有天晚上他回来太晚了，钥匙又忘在房间，放不下颜面的他迫不得已只好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看是他的号码，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问他怎么了？他沮丧地问她睡了吗？她说没有，他说明缘由，问她能出来给他开门吗？

她挂段电话二话不说披衣下床，出来开门的一刹那，他略略有点感动。随后令他意外的是，她冰冷的语气传来：“下不为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光棍，我又不是你花钱雇来专门伺候你的保姆和佣人！”只这一句，他的心瞬间又陷入极度恐惧中。

有天闲暇，大老远看见她在房间门口织毛衣，他想她肯定是给他织吧。大热的天，她的手时不时冒汗，鼻尖，脸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不由多言几句：“看把有些人着急的，说不定你是单相思呢？这会八字没一撇，至于这样吗？”

她随即从怀里抽出半成品毛衣，愤怒地扔向他！他象是得到了报复后的快感，憋闷了多少年的怨气终于一触即发，嬉笑着讽刺带挖苦：“以后可别耍你的臭脾气，小心人家男人揍你，那象我这么老实，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生气了，脸憋的通红，胸脯起伏的忽高忽低，手也颤抖着。他俯身拣起毛衣，走近她身边，皮笑肉不笑地打击她：“好好织，多织几件，不然冻着你的心上人我可担当不起！”她不甘心被他侮辱，站起来抓住他的衣领让他快滚，马上从她眼前消失，否则给他好看！

其实他是闹着玩的，故意开她的心，谁知道她来劲了，他哭笑不得，尴尬的无地自容。赶忙连连道歉，好好好，他这就走，总行了吧！抬脚走了不远，他听到她不停地嘟囔：“爱给谁织就给谁织，想给谁织就给谁织。再有两个月就撕毁协议了，瞎操什么心，看自己的蜡烛怎么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嘴里说着无所谓，心疼的还是咯噔咯噔。

孩子放暑假了，他不得不和她伪装的更象一对亲如蜜的夫妻。做饭时间，他会跑去厨房，给她摘菜，盛水。往日里，偶尔有朋友来，她会取烟，泡茶，说说笑笑陪着客人。最难熬的是晚上了，睡也不是，不睡也不妥当。她感到极其别扭，合盖一床被，她却只能转过身，理也不理他。

他万分窃喜，默念着阿弥陀佛，佛主保佑，给他一次机会吧。他的手不听使唤，当然对她不安分起来。趁着睡熟，他的手伸向她的后背，她清醒后不敢叫喊也反抗不了，只小声骂着他真是厚颜无耻，生活都到这份上了，还有心思做那事！

他嬉皮笑脸，说他是正常人啊，好歹跟他朝夕相处多半辈子了，就通融通融，发发慈悲，满足他这一回吧！她扑哧一声，跟这种无耻之徒有什么可计较的？第二天，他象十八岁的浪漫少年，吹着呼哨，头发梳理的油光。

她对他满怀质疑，可以说依然无动于衷。他的情绪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笑容，手脚显得格外忙乱。给她不但拖了房间的地，而且连厨房，洗澡间的地也一起拖。她嗤笑着，发起牢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天亮数星星，太晚也迟！”

他听后憨憨地笑，傻傻地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埋头苦干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收秋了，半个月过后就到了他们约定的日期。他答应她，转走孩子到别的学校。她也承诺，再爱那个男人，也不会超过对孩子的爱，还有就算以后那个男人嫌弃孩子，她也不会撂下孩子不管！她会以她的生命担保，照顾好孩子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地逼近，意外出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十点多了，雨狠心地敲击着窗子的玻璃，她一觉起来，摸着身边，空无他的影子！这会他能去那里？正在愁眉不展，忽然听到房顶传来咕咚咕咚的响声。她想起了，是她前段时间打扫房顶的垃圾忘了清理，一定是堵住下水道了。

她赶快穿衣，开门，找到矿灯，雨伞，一步步上到房顶。他的全身湿透了，用铲子费力地铲着遗留的垃圾，并用竹竿捅着下水道。她跑过去，问他不要紧吗？他说畅通了，抬头看她时，她赤着脚穿着拖鞋。

恰好电闪雷鸣，他催促她先下去，他弄好随后下来。她固执地说何必在乎这一刻呢，要下一起下去！等他侍弄完，淋成了落汤鸡。就在他们一前一后下楼的当口，因为她的拖鞋，因为地的打滑，她的身子重重地滚了下来。

他抱她起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惨白，双手捂脚，说脚钻心地疼，别的倒不碍事！抱她到床上，擦拭干净。只一会，她的脚就肿了起来，他果断地说不行，得上医院！她看看表，十二点多了，医院的门早关了，医生也进入梦乡，这可如何是好？

看见他心急如焚地打电话，她不忍他为难，就说她能撑到天明！他看着她蜡黄的脸，不由分说背起她冲向雨里。家离医院一千多米远，他背着她呼哧呼哧的，她劝他歇息片刻。他不干，手搂紧她的屁股朝上扶，让她别说话，马上就到了。

叫醒医生，护士，拍片子，取药，打针，包扎，都是他跑前跑后一个人完成。

好不容易等到片子出来了，医生开玩笑说她想歇，想让他伺候，这下称心如意了。骨裂缝，耐过百天自然会好的。她脸上浮现出几多忧愁，他却疲惫而甜蜜地笑着，说伺候她的任务他全包了，一定伺候的她心服口服！

因为要吊针，隔几天得换药，他承担起背她的义务来。白天她嫌丢人显眼，再说这么点小伤就娇气地让她背，她面子上挂不住。但她不敢动，医生说脚伤最难愈，嘱咐她不要心急，得好好静养。她听从了医生的意见，乖乖呆在家，无论白昼任他背着自己来去奔波在医院途中。

离婚的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好在伤势不重，一个多月过去，她能下地了。那天医生说再拍个片子，吃点药就可以了。天蒙蒙黑，他搀她不是搀法，背她她又不让，就那样一瘸一跛一前一后走着。一千米的路程她跛瘸了二十分钟。

告别医生，走出医院，他实在忍不住了，抓住她象老鹰抓小鸡，背上身就走。她抚摸着他的头发，透过明亮的灯光，发现他已有了些许白发。他嘿嘿笑着，说以后当光棍了，头发更会白完，那时他就是糟老头了，也不用顾及颜面的！

她猛地感到一阵心酸，搂紧她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他又停顿片刻，用力扶了扶她的屁股，冷不丁冒出一句，愿意让他背一辈子吗？她无语，只是泪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心忽地沉了一下，他感觉有湿湿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忙用手摸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