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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积石原布衣丹心

发表于-2007年07月06日 清晨5:14评论-3条

沉寂中的,是冬日的积石原,太阳未出山之前,那是霜的世界。这些光怪陆离的精灵,是上苍的天使,悄悄地、静静地,把原野装扮得肃穆酷美……麦苗白了,树枝白了,连田间地头曲径通幽的小径也嗜睡于白色的寂静中。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格吱”的木页子门响,门开处,露出一个花白脑袋,花白脑袋的白发,和霜儿一样的雪白,那是一个髦耋老人。老是老了,却不服老,肩膀上压根榆木扁担,扁担上挑两只铁皮梢桶,梢桶里陈迹着庄稼需要的肥料,趁这黎明的寂静,去浇灌他的油菜,饲喂他的青苗。

忽闪忽闪,扁担在肩头颤悠,脚就踏得很重,步就迈得很稳,静谧的白霜中,便有了弯腰弓背的身影……人老了,重活干不成,吆鸡关后门,喝狗取铁锨,一些零敲碎打的家务活,就叫老人全包了。包了是一种自在,包了是一种放松……鸡才叫三遍呢,老人就睡不着,瞅一瞅缸里有没有水,看一看瓮里有没有面。转几个圈儿,手中已掂把铁锨,满院庭的拾鸡屎了。木柄方头的铁锨角儿一扫,一摊浆黄鸡屎便兜在锨槽里了。胳膊一伸一甩,撇粪堆之上,铲一锨干土压住,扫帚的唰唰声就满院庭里响起……这老人,是庭院的环卫工,这儿那儿,从早到晚,整整齐齐;角儿旮儿,一年四季,干干净净。给牛槽添把草,猪槽撒把料,挑上一家人夜里的污物,给霜儿做伴去了。

一家人的污物,本该是年轻人打理的事情。可现在的年轻人“臭美”,只知道方便,却懒得来做这些事情,挺上去的只有老人。老人行进在不知走了多少回的黄土小道上,受到霜儿们的热烈欢迎。霜儿敬佩这样的老人,有这样的老人来给它们作伴,它们就不寂寞。它们让老人在自己的身躯上踩出一条道儿,走进田野,走进青苗……几十年的土地情缘,使老人悟出一个理儿——下霜天的黎明,用人粪尿浇灌青苗,最为当劲。霜儿这东西,鬼怪得很,太阳一出来,他们就带着粪尿,渗入泥地,还能从植物的血管悄悄流过,使植物的根系养精蓄锐,来年的惊蛰一过,就生出绿绿的叶,长出端庄的茎,开出绚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

时代不同了,年轻人赶时髦,装口闭嘴都是“现代化”,什么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庄稼要吃“卫生球”。可老年人丢不下贵如黄金的人粪尿。“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至理名言,传统的生产方式,并没有失去它的经济意义。听说日本的皇室,至今还沿袭原始的耕作方法:耕种用的是唐朝的犁,籽种不掺一点化学成分,生产出来的粮食,专供皇室受用,这不知是先进还是落后……积石原上的老人,是正宗的后稷传人,继承了后稷的稼穑真经,日本人恐怕只能算是一个小学生。后稷的传人并不排除现代化的生产技术,但也不能丢掉祖宗的稼穑真经。他们故本清源,创造发挥,生产出的绿色产品,源源不断地打入欧罗巴、美利加……

太阳出来了,霜儿就跑了,留在麦苗上、油菜尖的,是欲掉未掉的水珠儿。地,湿漉漉的;坡湿漉漉的,湿漉漉的地方就有冬日里的青绿……太阳往高头爬上一截,湿漉漉便钻进泥土里去了,田间、地头、曲径、小道,就有人头撺动。

荷锄壅苗者,是一些中学生,他们在城里念书。在城里念书是一种向望,他们的父辈没有实现,他们实现了。轰然一声,城市的中学向乡村人开放了,再不分什么城市户口、农村户口了,他们才有机会进了城市的学堂。城市的学堂和农村就是不一样,窗明几净,设备齐全。他们一进入,就把那些城市学生给压住了,成绩总在前茅,德、智、体也是全面发展。尽管这些年不少学校只讲升学率,谈德、智、体的事儿不多。但他们牢记着祖辈人的话:“书要念,活也得干。光念书不干活就成书呆子,光干活不念书只是个榆木疙瘩。”这些从小就质朴良善的农家子弟,最能理解祖辈们淳淳教诲的含义。他们明白,干活能淡泊明志;干活能强身健体;干活还能增强人的道德意识。虽然他们进了城市,但忘不了自己是农家子弟这一根本。他们传承着父辈的优秀理念,剔除着传统的文化糟粕,知道“冬日一锄头,夏季增一斗;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季”的劳作真谛,于是,抽个星期天回来,帮助爹妈干一天活,是一种全心身的放松,是一种最好的体育锻炼。他们虽然没有城市学生那般娇贵,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但他们有一个平和的心态,有一副强健的体质,还有一块让他们“强身健体”的土地……这一切,城市学生是望尘莫及的……

村道上,走来一个穿红戴绿的俊俏女人,肩膀上挎一只硕大皮包,皮包里装的是积石原上的特产——锅盔馍。女人走得轻盈,步履似风摆杨柳。地里头就有人喝喊:“二嫂也,去哪里啊!”女人扬眉一笑:“去城里,给我那该死的送馍去!”

该死的是女人的男人。女人的男人在城里打工,总说自己吃不饱,女人便烙了一晚上锅盔,要给男人送去。锅盔有一乍厚,面是陈麦头茬面,表皮还沾些椒叶、芝麻。女人给男人送馍是个由头,最关键的是要去给男人一些“精神安慰”。男人长年累月呆在城里,那些花花世界,能保证他不变心?

太阳一杆子高了,一杆子高的太阳竟然有春天般的温暖。温暖的的玉米架下,就有打剥、脱粒的婆婆。婆婆身边拥着孙子,孙子穿得如同绵鳖,嘴里噙只葱管吹泡泡。人忙家忙土地忙的年月,婆婆也坐不住,除了抱哄孙子,还得干一些活儿,择菜、吆鸡、剥玉米就成她们的主要工作。黄澄澄的玉米粒儿从婆婆的手里流下来,像一粒粒珍珠,又像一颗颗黄金。婆婆剥得来兴,儿子就跑回来了,呐一声喊:“娘,玉米价钱提啦,每斤能买七毛钱啊!咱这一架卖了,就是三千块,等有这些钱,到年里,便给您老人家过个大寿。”婆婆笑了,儿子笑了,一旁的孙子也笑了……

一场院的辣椒红得耀眼,这是农科院教授引来的新品种,每枝长到二十五公分长,还有再长的势头,但季节到了,只能忍疼割爱……欧洲那边发来传真,索要500吨红辣椒,这可喜坏了全村的老少爷儿们,村长组织精壮劳力,绑串、烘烤、发货……

一阵吹手细乐从远处传来,那是迎亲的队伍接来了新娘。冬日里,是积石原上迎亲嫁女的黄金季节。一个小伙子走进这样的季节,睡梦里总要笑醒几回;一个姑娘走进这样的季节,标志着她已成熟……从此,将与自己的伴侣,同甘共苦,走向光辉。因此,这个婚礼得办得体体面面,才不至于留下终身的遗憾!

出嫁前的气氛总是温馨的,温馨的氛围里,夹带着传统的教诲——新娘的一旁,坐着母亲;母亲的身边,蹲着父亲。母亲把自己过来的经验一句不落的传授给女儿:“进了婆家的门,要孝顺婆婆、公公;进了婆家的门,要多吃苦,勤劳动……”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儿剥鸡蛋皮儿,叫女儿一连吃了好几个,却不叫她喝一口水。女儿不明白娘为什么这样做……还以为那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程,便不去问,将那些蛋青、蛋黄,一古脑儿都咽进肚里。

鸡蛋之密的破解是在新婚之夜。村里的同辈后生都来闹房,将新娘裹在炕里头不让下来,叫她和新郎叼苹果、摸豆儿……闹房持续到深夜,新娘也觉奇怪:这么长的时间,自己竟然没有“水火之意”!哦!新娘一下子省了神,这才明白上轿之前,娘为什么不叫她喝水,只叫她吃鸡蛋!积石原上的老传统,关键时刻还真能能派上用场!

积石原上的冬日并不寂寞,真是一派红红火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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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古草点评:

积石原的冬日
在你流畅的笔下
竟然这样富有春意
生机勃勃!

首号狼柔情点评:

冬日的积石原
在你笔下,能用身边延伸
很不错
期待更好

文章评论共[3]个
古草-评论

我不知道积石原在哪儿,但读了你的文字,我喜欢它:)at:2007年07月06日 早上8:06

首号狼柔情-评论

问好作者at:2007年07月06日 早上8:09

布衣丹心-评论

谢谢各位褒奖!at:2007年07月07日 凌晨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