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像夏天一样闷
烈火般的六月,武汉的天气闷热得直想叫人发飙。我搞不懂路薇为什么还能在脸上抹上一层又一层化妆品。玫瑰精华露,粉底液,粉,胭脂。看着她那张粘满植物精华和动物油脂的脸,我霎时有种想呕吐的冲动。努力压制了情绪,对着镜子里的她勉强地笑笑。
路薇是个美人,这不假。能娶到家财万贯的路薇,在旁人眼里这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弟兄们都啧啧称赞,嫂子真美,嫂子还像六年前那么年轻,嫂子的衣服真华丽。婚姻是鞋,合脚不合脚只有穿的人知道。
我是左穆,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男人。在农村保持着世代流传下来的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的风尚,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能把丈夫伺候得像个爷们儿的女人就是好女人。她们并一定漂亮,但却勤俭朴实、触手可及,而不是像一具毫无生命质感的蜡像,只供人欣赏供人展览。
路薇嫁给我之后,岳父就去世了,整个家族企业的重担就落在了独家子女的路薇和我肩上。路薇当惯了大小姐,让她坐在公司里安分地工作比登天还难。她最大的乐趣就是邀上一帮姐妹,给金钱插上物欲的翅膀让它们愉悦地从银行卡里飞走。操持家业的责任就沉重地落在了我的肩上。毕业于名牌大学金融专业,我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公司业务触及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路氏集团的声名在外,路薇这个大小姐自然也在圈内闻名遐迩。人们谈起路氏集团,总会说路薇命好,找了个好老公。然后五颜六色的眼光朝我看来,充满悬念。久之,也就习惯了。
“薇薇,今晚回来吃饭吗?”我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问她。我必须问清楚这些,然后吩咐佣人按照营养、卡路里等搭配好食物,做好,等她回来用餐。
“喔,今天不回来了,琪琪约我去sogo,晚上去pub。”路薇看也不看我一眼。正用一只玫瑰红的唇膏反复往嘴唇上抹。
b·你必须净身出户
“我们离婚吧!”我说。这不是说笑,我几乎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路薇眼睛依然盯着梳妆台上大大的镜子:“小宝贝,生气啦?”
“小宝贝”是路薇给我的称呼,诸如此类的还有“甜心”、“亲爱的”、“左老公”、“小穆穆”之类。这个比我大五岁的女人总是用副姐姐的口吻,像唤小白脸一样唤我。我压抑好久的怨怒终于爆发:“我们离婚吧。”
“你要知道路氏集团有多大,和我在一起,这些都是你的。”路薇扭过头来看着我,半晌,她说,“离婚可以,但你必须净身出户。”
我沉默了几秒,开始解西服的纽扣,衬衣的纽扣,裤子的拉链,鞋带。一身赤luo地站在她面前。她迎上来,用她满是红色油脂的嘴唇亲吻我的胸肌,我的腹肌,一路向南。她的唇舌游走在我的身体上,撩拨着我的欲望。可此刻,我只感觉恶心。我用力拨开她的头,她又紧贴过来,舔着我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吞咽声。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路薇就像一条久经修炼的蛇,游走在我的身体周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我在她的疯狂里败下阵来,一股男人的冲动涌上来,把她按倒在卧室的地板上,狠狠地要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做爱,是我和路薇唯一的交集。她会在我一次次的冲击里畅快地尖叫,急促地呼吸和呻吟。只有在和她做爱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男人。
路薇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欲望地抚弄我,上上下下地吻我。我睁开眼看见满是红色唇印的身体,禁不住痛哭起来。在这场婚姻里,究竟是我嫁给了路薇,还是路薇嫁给了我?去冲凉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问题。而路薇,再次坐到了梳妆台前。
刚刚,若不是这个老女人的欲望,我岂不是真的要裸着身体出去了?她说离婚可以,但是必须净身出户,这不能不说是个苛刻的条件。从呼风唤雨的商界人物到身无半文的落魄男人,我要如何调整自己的生活,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太多的问题让人疲倦,在按摩器的揉搓下,我只得逐渐消退了离婚的念头。
c.要了你,爱上她
路薇和我第一次做爱是在琪琪的婚礼上。那时,我是英俊的伴郎,路薇是美丽的伴娘。香格里拉的大厅里盛大的婚宴正在进行,总统套房里的路薇却妖娆如蛇般地诱惑我上了她的床。那时,我二十岁,她二十六岁。我在她清香粉嫩的身体里扑腾踉跄,她就像个深谙此道的水手,一次次帮我克服障碍,乘风破浪,高[chao]迭起。我就像个偷食了禁果的罪犯,看着床单上羞涩的殷红说我要娶她,说我会对你负责的。那时,我并不知道她正值月经期。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地道的农村人,这丝毫不成为阻碍我和路薇结婚的理由,也这丝毫不成为路薇生孩子的理由。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她父母的反对在她的执拗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们很快就举行了婚礼。新婚chu夜,她振振有词地借口生孩子以后身材会走样,拒绝了我最亲密的接触。她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心心念着的都是抱孙子。她那丈夫死了就远嫁美国的母亲自然也不能体会。
“左穆,我怀了你的孩子。”十年来我总梦想着有一天路薇这样欣喜地告诉我,尽管这一天遥遥无期。可我还是等来了:“左穆,我怀了你的孩子。”说这句话的是白露。
曹禺的戏剧里陈白露是个交际花,而现实里出现在我身边的白露不是。她只是恰好叫了这个名字,并且恰好热爱话剧,恰好演绎了陈白露这个角色,恰好被我意外地撞见。她是个美丽的话剧演员。
武汉剧院。她从洗手间出来,踟蹰间撞上了靠在洗手间门口等“女朋友”的我。是的,我在位离婚这场情感战役准备候补新娘,我开始频繁地约会各色女孩。不同的女孩有不同的弱点,这让我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她羞赧着低头对我说抱歉,走了。转身时掉下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等我看清楚那是个极具意义的小物件时,我连忙叫住她,美女,你东西掉了。捡起地上明晃晃的戒指,半曲着膝盖一本正经地说,尊贵的小姐,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然后不由分说拽过她的右手,戴上。她喉里哽了一下,嗔怒地抽出右手,大步走了。磁性的男低音回旋在空气里,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纯净的女人,裙裾飘飘,矜持美丽。
很自然,我没有再留在洗手间门口等我的“女朋友”。我是那种极有品质的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中和了烟草味,若隐若现地诱惑着女人们的嗅觉。发丝间干爽无物,细长的手指上没有岁月的痕迹。考究的休闲西服和皮鞋。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幽默的求爱方式和美妙的邂逅,我想没有女人不会动心。
演出结束,我去找她,我邀请她共进晚餐,说这是上帝的主意,她笑了笑就答应了。
面对面坐着,我讲我在商业的奋斗里程,自然地略去了路薇。她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那颗我给她戴上的紫色钻戒,对我说她的爱情故事。她说几年前羞红了脸含蓄地把戒指用项链穿起来戴上她颈项的那个人如今已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独独留下一枚紫色钻戒凭吊着她少女时代的爱情幻想和婚姻理想。她一口气说了一串华丽而考究的长句,然后脸蛋微微地泛红,煞是好看。我情不自禁地自告奋勇,说我愿意做那个男人的替补。结果的结果就是,她拿着医院的检查单欣喜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顺利地找到了婚姻后援,竟是个如此美丽清纯的女子,况且她已有了我的孩子,我迫不及待地要和路薇离婚。是的,我再也忍受不了她狮子般旺盛的精力,再也忍受不了她亲昵地叫我“小宝贝”、“小甜心”、“小穆穆”,再也忍受不了她只要出门就要浓妆艳抹的老习惯。最主要的是,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白露。
d.白露,白露,白露……
“我说了,离婚可以,但你必须净身出户”路薇头也没抬,她笃定我不敢。
我再一次在她面前脱了个精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客厅,走出家门。我丝毫不在意那些佣人好奇的眼神,我就那么坦然地走着,像在接受灵魂的洗礼。
门口,白露流着泪拿着衣服在等我。看我赤身luo体地出来,她匆忙给我套上了衣服,然后拉开计程车的门让我钻了进去。这个隐忍善良的女孩,竟然能接受我之前的隐瞒和之后的贫穷,我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要知道,科班出身的我,金融方面的东西我了若指掌,事先的财产转移自然做得滴水不漏。现在,只需去民政局办个离婚证明,我就能够理所当然地娶白露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样的话还是不说为好,不然,真是“欠”什么就缺什么。原本以为路薇真的愿意离婚,没想到再我踏出路家的第三条,我就被路薇买通的私人侦探盯上了。路有两条:一是回家,和路薇好好地过日子,既往不咎;二是等白露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等待接受舆论的谴责和的法院传票。我正在一分一毫地权衡利弊,试图做出更合适的选择时,警察打来电话说,孕妇白露遭遇车祸正在医院急救,危在旦夕。我知道这是路氏搞的鬼,和路薇在一起的都是那些庸俗得把生活过成时尚杂志的三流小说的女人,她们满脑子的就是设计谋杀和蓄谋爱情。我没有功夫计较这些,我关心的是白露究竟怎么样了。冲到医院时已经晚了,医生脱下口罩说,我已经尽力了。我一拳头挥过去,还我白露!还我孩子!
我很快被包围而上的警察制伏。案子“破”了,是意外车祸,白露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带着孩子风光大葬。我亲手掩埋了白露和我未出生就被残忍扼杀的孩子。那个肇事者赔偿的大笔血红的钞票,纷纷张开雪盆大口对我大笑,我瞬时想到了路薇的血红嘴唇,慌乱里将它们扔进了坟前的火堆。粉红的钞票煞是好看地在火里燃烧着,倒映在我仇恨的目光里。白露,我的妻。我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就像在祈祷。白露,白露,白露……
e.梦醒时分
路氏集团的重大决策没人定板,整个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曾经的竞争者一个个肆无忌惮地在集团周围招摇,将高薪求才的招聘贴得满大街都是。部分员工已经跳槽,部分正在犹疑不决,部分已经蠢蠢欲动。整个城市开始沸沸扬扬地传播起路氏集团即将解体的真假消息,娱乐版的头条开始出现左穆泡吧逛夜店勾搭美女的绯闻,那些娱记甚深挖我的身世背景,将触角深入父母所在的乡村……
恍如做梦,梦醒了,物是人已非。除了去墓地看看白露母子,剩余的时间我都放在了pub和酒店的床上。我和不同的女人开始一场场肉体的纠葛,把灵魂扔进了号称中国最大的农村的武汉的下水道。她们或者有路薇那样鲜艳的37度红唇,或者有白露那样的蕙质兰心,或者,干脆就是路薇的死党——琪琪。我在她身上翻滚,然后想着路薇知道后她的胃里该怎样翻滚,我就笑。我骑在她身上,用皮带抽打着她,她在我身下蛇一般扭曲身体,忍着疼痛却畅快而淫荡地笑。
我想起了曾经在她的婚礼日被路薇诱惑,想起了那团罪恶的“[ch*]女血”,想起了在商界的呼风唤雨和叱诧风云,想起了温香软玉的投怀送抱,想起了和白露在武汉剧院的奇妙相识和搞笑求婚,想起了车祸当晚我抱着白露身体试图传给她所有的体温,想起了阴森却黑暗得充满安全的墓地……
我忍着悲伤,骑着琪琪的身体绝尘而去,哒哒的蹄扬起了蒙蒙的尘,遮蔽了晨光,遮蔽了落霞,只剩下沉闷的空响。仰着头,泪,还是抑制不住“楞登”一声坠了下来……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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