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远离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家,时间却渐渐将我起初的一丝兴奋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失落,在心头久久盘桓。也许是长大了的缘故,终究要知道家是全体成员的一种无从逃脱的责任,纵使充满了欣慰与酸楚。只怪自己天生驽钝,到了这若冠之年方来领悟。
想到当初,初来乍到,如此远行,家人的关心总被当作多余。我常这样的想;也许是上天眷顾我,才没有给我很多不适。一日,我与同学外出逛街。那熙攘的人群,那林林总总,琳琅满目的日用品、电器对我们来言没有太多意义,大家都只是一路只吃下去。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一片熟悉的闪亮晃过眼前,是冰糖葫芦!一种温馨默默在我心底点燃。
于是,我们一起都决定去尝一尝,换个口味。红彤彤浑圆的山楂果,整齐的排在一支支竹签上,又覆上一层透亮晶莹的糖壳。轻咬一口,脆生生的冰糖在齿间粉碎,丝丝甘甜与果肉揉合的酸纠缠。时不时牙齿会硌到果核,也无需心急,待到酸与甜缠绵渐渐弥散,再将那碍事的核轻吐出。
也许记忆总是过于美好,总觉口中已没有了期待的滋味。也许的确手艺不同,也许是长大了,心情不同了罢。
小时候,家在一个小村子里,有雾的天十有八九。每早浓雾尚未散尽时,就会有老人的叫卖声,也时不时有我熟悉的声声:“冰……糖……葫芦……噢……!”那苍劲悠扬的声音总能轻盈的拔开浓雾,在狭窄的小窄渐渐飘散,飘进孩童兴奋的期待的耳朵。待老人渐渐踏破乳白的笼罩,就会仿佛天外飞仙般乘龙而至,带来小孩子们一串串甜美的欢笑。老人推出那乌黑发亮的单车——那也许是世上最美发单车,一串串通红的火炎在金黄麦秸扎成的草包上跳跃,那金黄与朱红柔光。孩子们紧紧围在老人车旁,老人便会笑着轻抚起孩子们的小脑袋,:“不要抢……都有……都有…··不要抢……”老人和善安详的笑容在浓雾散尽之前便又远去,像是一个个实现了的甜美的梦。
后来随父母迁进了附近的小镇,以为再不会有孩子美好的天堂,再也不会有一起欢乐的时光。此后,便只巴望着多到集市上去,去找一找梦的种子--我的冰糖葫芦。
吉庆热闹的社火,总会有如潮的人群去簇拥、观看,也总能有我的一串串火红晶亮的冰糖葫芦。每次,母亲总牵起我的左手,我也总是右手捏着一串冰糖葫芦,懒懒的拖在后面。母亲总是不让边走边吃的,据说原有个小孩子在玩滑梯时吃冰糖葫芦,被竹签刺穿了喉咙就死掉了。于是听话的我自然不敢违背。只有到了四周近处无人,确保安全时,我才会嚼下一颗山楂。每次吃完,嘴角也常会有一两粒糖渣,这时的舌头也会照例不安份的在嘴边扫荡,总会有母亲的一两声轻轻的“馋鬼”。现在想来,当时是多么的简单,欢乐便是一串冰糖葫芦。
至于扭秧歌的大花脸老太,满脸堆笑的大头娃,轻盈的舞动的旱船,震耳欲聋的锣鼓,在我的记忆中,都只剩些鲜的色块,被揉碎了,似乎再也不能重现。只有冰糖葫芦,依然那么清晰的留在记忆里,仿若一支小小的蜡烛,虽然昏暗,却也能照亮爱的田野。
渐渐长大后,我也渐渐的明白了更多。冰糖葫芦,便是生活。外壳的冰糖固然硬,却充满甜蜜;山楂果肉虽软,却满是酸涩,而且还包裹着坚硬的核,时不时会弄痛牙齿。
家渐渐远离了那熟悉的村子,我却渐渐远离了家……
终难再有幽深小巷中买糖葫芦老人的悠扬叫卖声,终难再有赶集时趁机“偷吃”的那副馋像。想起当母亲牵起我的小手上街时,总会感到长大是那么遥远;如今过马路时,我轻挽起母亲的手,才发现其实童年已早早完结……
冰糖葫芦,也许终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书签,在我的童年和现在之间留下一个甜美的图案。终有一天,它将消融在昨天与今天之间,将他们慢慢粘连。那时,我也会拥有浸透了甜蜜的梦。
梦中,我吃到了很美味的冰糖葫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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