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有菜,有人。
酒是解剑阁的梨花春,菜是佳人亲手烧就。
至于人,却只有两人。
一个吃菜,一个喝酒。
青子望着灾星:“你知道我在这里?”
灾星微笑:“我本来不知道。”
青子:“那你……”
灾星:“昨天有个捕快要抓我,而我却忽然看见了你。”
青子也笑:“咱们曾经见过?”
灾星摇头:“素昧平生。”他喝了一口酒,“但我却知道你不是寻常的人物。”
青子:“为什么?”
灾星:“你的杀气掩饰得很好,可是遇到一些特定的情况时,还是会露出一点点端倪的。”
青子:“比如说……”
灾星:“你在看见有人发现你的秘密的时候——或是有人在你的面前动手。”
青子:“所以,你从一些本能上看出了我的秘密?”
灾星:“我今天还跟着你去了城里。”
青子苦笑:“那你也一定看到我拿了那些银票?”
灾星点头:“我现在想知道‘天诛’的故事。”
青子:“‘天诛’只不过是这一带的风俗。”
灾星:“风俗必有个起源,‘天诛’必有个故事。”
青子:“那又如何?”
灾星:“在八年前,江湖上也有类似的风俗。”
青子:“会不会是巧合呢?”
灾星:“我喜欢巧合——你呢?”
青子:“看情况了。”
灾星:“这个情况如何?”
青子:“还不错。”
灾星:“据我所知,‘风筝’若要动手,是不会留下痕迹的——就像之前的几次。”
青子笑:“所以,你猜测乔府的那件案子其实不是‘天诛’?”
灾星:“我只知道‘天诛’杀恶人,杀人间正道杀不了的恶人,而这一次却好象没有原因。”
青子:“那么你又为什么来?”
灾星:“我不过想随便来看看的,”他喝下了一杯酒,“无缘的岂非本是应该有缘的?”
灾星冷不丁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却把青子唬了一怔,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世事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有多不甘心,但上天安排了无缘,又何必强求有缘?”
灾星淡淡地展眉,目光温柔得就像水:“因为你是来了又去了的人,所以你说得坦然——但我不同。”
青子看着他放下酒杯:“你有什么不同?”
灾星:“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你一样,在来过之后又走了,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却必须恪守我的职责,就像往生之前的你一样在江湖里越陷越深。”
青子沉默了片刻:“所以?”
灾星:“所以我来了。”
青子:“然后?”
灾星:“然后?然后当然就是离开。”
青子皱眉:“为什么?”
灾星:“上天安排了无缘,人却强求有缘,其结果就只是伤心,就只是流血,就只是恨。”他望了里屋一眼,“我不想让她恨我,我也不想让别人恨你。”
青子:“那你又何必来?”
灾星:“面对一个神话,尤其是一个虽与我无缘,却离我不远的神话——任何人都是会这样的吧……”
青子:“如果,你早出生几年,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青子’了。”
灾星:“所以,上天还是眷顾它的子民的——至少你我已不是必然的敌人。”
青子再次沉默,但是很快地,他又开口:“我忽然想到,和你成为敌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灾星微笑:“哦?”
青子:“因为,从没有人能准确地预测你的行动。”
灾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又说明什么?”
青子:“这说明,如果你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傻小子,就一定是一条老奸巨滑的老狐狸。”
灾星一怔,愣愣地问:“那……依你看,我是哪一种?”
青子笑:“你决不是个傻小子,所以你只能是条老奸巨滑的狐狸。”
灾星苦笑:“……多谢你的夸奖,我在江湖上行走这些年,倒还真没听过这么中肯的评价。”
青子又笑:“所以,我从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庆幸,我已成为了‘青子’。”
灾星:“那么,喝杯酒庆祝一下?”
青子忽然一笑:“我的酒量很小,通常喝上两小杯就会醉得不醒人事。“
灾星又一怔,他实在没有想到青子居然不喝酒。
居然是不会喝酒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江湖人一定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呢?”青子问得奇怪。
“……那也许是因为,说这种话,下这种结论的人根本就不是江湖人。”灾星回答,然后淡淡地笑。
“但事实上,每一个江湖人却也都认同了这种说法。”叶子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他不能喝,但是我却能喝。”
灾星站起身,举杯:“那就请了。”
在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的时候,叶子忽然问:“你不问我为什么陪你喝这一杯?”
“不论为了什么,能让冷如北风寒月的‘月下白狐’亲手调羹,已是天下第一幸事,更何况还蒙青眼相加,肯陪酒一杯——单为这等荣幸,不管有什么理由,也都是要放到脑后的。”
叶子一笑,仿佛北风寒月下一朵陡然绽开的白梅:“你不怕我杀你?”
灾星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怕!当然怕。不过你是不会杀我的。”
叶子:“为什么?”
回答叶子的不是灾星,而是青子:“因为这么可爱的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灾星却一笑:“可爱的人总是和可爱的人在一起。”
叶子莞尔:“你真的很可爱。”她顿了顿,“可是却更无耻。”
灾星再次笑:“无耻的人岂非也总是和无耻的人在一起?”
青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叶子,你如果是想欺负他,那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叶子忽然安静,她正望着青子,目光沉静犹如冬日冰冻的湖水。
许久,她才一字一字问:“为什么?”
青子像是没感觉到她的沉重和她的目光一般微笑:“他看来好欺负得不得了,可是谁也别想真的欺负他——他可是一只老狐狸。”
叶子的目光从青子的脸上移到灾星身上,他正无奈地笑。
叶子挑眉:“你们很熟?”
灾星:“初次见面。”
叶子:“他好像很了解你。”
灾星苦笑:“好像每个人这么说我——听起来,我就像只滥情的蝗虫。”
叶子:“你难道不是?”
灾星差点丛凳子上跳起来:“我当然不是!”
叶子:“可是我却相信你是。”
灾星:“……你——和我有仇?”
叶子:“看看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天下第一的贼,一个不曾一败的公害——一个偷别人的钱,一个害别人发疯,而你却老是坏别人的好事……你们这还不算是绝配?”
灾星望着眼前的女人,不禁词穷:“我……他们……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叶子笑:“吕书贤的可爱是因为他无赖,天狼的可爱是因为不可爱?”
灾星还没有说话,青子便开口:“叶子,你不要再欺负他了——我说过,没人能真的欺负他——更何况,他的帮手已经来了。”
叶子的眉微微一动,眼睛却看着灾星:“哦?”
灾星笑而不语,但院子里却陡然传来一句话。
“这个人就是‘他的可爱是因为不可爱’的天狼。”
说这话的当然就是天狼本人。
灾星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老朋友,辛苦你了。”
天狼却从他的手里夺过酒杯,一饮而尽:“还不错。”
灾星:“是酒,还是白斩?”
天狼:“都不错。”说完,他便转过身,“这位姑娘,小灾身边至少还是有一个好人的。”
叶子冷笑:“是吗?”
天狼认真地点头:“那可是个老实人——也是落凤山庄的赏金猎人,陆王。”
叶子盯着天狼,一字一字重复:“落、凤、山、庄、赏、金、猎、人,陆、王?”
“对,你应该不陌生——月狐小姐。”天狼也笑,却笑得放肆而粗犷。
青子叹了口气:“叶子,你的标红好像也不少。”
天狼忽然转头:“你就是‘风筝’?”
青子:“我现在是‘青子’。”
天狼眨了眨眼,道:“这菜也不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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