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太阳最辣的时候,龚铮和他的助手飞雪走进了茅屋。
门的尖叫声很刺耳。
屋子里很暗,龚铮开了灯,屋内的光线没见多大变化。但是,他还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老人。老人面对着门,也就相当于看到了他。龚铮明显地感到他并没看他,他仿佛看向很远,又仿佛什么也没见。龚铮为自己最近生出的这种预见性的感觉而吃惊。对这里,他已经很熟识,虽然来这儿他没超过十次。
那种夹杂着血腥,腐尸,汗泥,陈旧,败落等等的气息,弥漫着这又小又矮的即不见光又不透气的茅屋。龚铮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屛住呼吸,他的助手飞雪迈进门的脚飞快地收了回去,她站到门外,背对着门。门外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一点声息都没有。龚铮的奇异感觉再一次泛起,他们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是,他们沉默不语。他也有很多话要对老人说,突然之间他觉得已没说的必要了,老人一切都知道也都明白。作为手术来说,他必须要毫不犹豫地履行,这是他的职责和义务。因此,他简约地向老人汇报了一审的结果:他的当事人,也就是老人的唯一的儿子,因故意杀人罪,暴力抗法而被判死刑,附带民事赔偿四十六万六千九百八十八元八角八分。
老人没有任何反映,仿若死了一般。龚铮却感觉得到那残存的血泪的混合体,在已无声息的躯壳下急速膨胀,四处游走。他感到强大的压力,浑身燥热而呼吸困难,他告诉自己赶快离开,他的任务已基本完成,他只是一个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但是,他竟没动,呆站在老人的床前,良知告诉他他还应该要做些什么。他摸索了一会,拿出钱夹,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放在老人的头边。他轻舒了一口气,好过了不少。老人的双腿被打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为了几个梨,就要死好几个人吗?”
“八十几的老人受的起这样的暴打?”
……屋外的人开始爆发了。
“谁看见傻根打死了那个王八蛋?傻根是最老实的人,他会杀人?”说实话,龚铮也不相信那个胆小惶恐的瘦小男人会杀人,他怕是连鸡都不敢杀噢。但是,法律是讲事实证据的,警察一将傻根刑拘,二十多名执法队员便一致地将他指认为凶手。虽然,老人在无证贩卖梨被执法队员踢打时,有好几百人出手相助,但到傻根被捕被审判时,却找不到一个人来证明傻根不在当场。
“这唯一一个好人要怨死了,这一家老小还有活路吗!”
龚铮开始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他看见老人脚那头的角落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傻根的傻媳妇,她张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一口好牙齿,满脸无邪的傻笑;另一个是傻根的女儿,两岁多,前几次他见到她时,她一副很懂事的模样。而现在,他看不清她,他看见的是一双无比摄人心魄的稚气的眼睛,那里面装载着太多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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