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落寞的午后，我坐在去南方的长途汽车上，看着车窗外如烟似雾的雨，它随着风飘飘摇摇，好像是在烘托一场爱情。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任眼泪慢慢地滑落，我想，也许这些眼泪能将你从我的心里洗去。

认识你的时候惊异于你如水的表情，因为我不能理解一个年轻男子如何能像一株老树，静默淡然地面对尘世的风景。于是，我像飞鸟，飞向了你的茂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它载着我奔向远方。我不知道明天将会落脚何处，心里除却哀伤又增添了些许孤独与恐慌。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要勇敢地面对明天，可心里还是有浅浅的怯意，这也许是缘于习惯了你的关怀。

孤单地靠在车座上感受着从心底里泛起的冷，虽然这是个有些热闹的六月。



“小心。”“啊！……”大声的叫喊伴着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回响，天旋地转里，我迷失了自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朦胧里，我隐约看见路面上，有辆车子像散了一样，破碎不堪地躺在公路的隔离带上。满地的鲜血在流淌着，那耀眼的红在路面上流淌蔓延，艳丽无比。

一个身影侧卧在路的一侧，极为眼熟，正想过去看清，一阵风吹过来，把我带到了空中，可我却依稀听见了从那个身影里传来的呼唤声，“何然，疼。”何然！她怎么知道何然？我有些疑惑，因为何然是我深爱的男人。

风带着我向远方飞去，细细的雨雾里，我轻快地飞着，却触摸不到一滴雨珠，它像一幅悬挂在画廊里的画，而我只是站在画廊外观赏风景的人，任它风雨迷蒙，却与我没有一丝联系。

一直向前，随着风的方向远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座云雾缭绕巍峨的大山挡住了我，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声梵唱响起，让我的心血一滞。抬眼看去，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站在距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那目光像天空一样的清澈深远，他微笑着说：“小小女子，怎么能来到缘镜山呢？看来你有佛缘。既然来了，就看看你的缘吧。”他手捋白色长须，身体向后一撤。

一道如水的光华照过来，我看见一面镜子嵌在对面的山石之上，里面隐约有云雾袅绕，好似那里有繁花正在开放，我忍不住向它走去。

镜里云雾渐渐隐去，千亩的荷塘接天连地，两朵并蒂的莲花在风中摇曳。看着它们，我恍若看见过去的那些时光。



那年夏天。

风轻轻地吹过时，你叹了一口气，我想问你为什么会叹气，可我还是忍住没问，既然你不说，我又何必要问呢？

生命的轮回里，季节总是反复来去，我快乐地陪在你身边，随着你开了落落了开，心里想着一个叫永远的词。

水缓缓地流淌着，千年不曾停息。水声幽婉，常常会与我的心跳合上拍子，让我不能自持地在风里舞蹈。当我累了的时候，才看见你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望着远方，好像一尊雕塑，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一个季节来了又去了，在这千亩的荷塘里，我和你是最早和最后凋落的莲花。不同的是，你收获的是渴望轮回尘世的梦想，而我收获的是对你越来越深的爱。

又一个季节来临，我们像往常一样说着话语时，细细的雨洒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地飞在这个空间里，那些落在荷叶上细微的声响像是对这个盛世的膜拜，让一切着上了皈依的色彩。

雨里，我顺着你的目光望向远方。那是尘世的风景，在滚滚如流的繁华里，那些红男绿女脸上洋溢着笑，好像那些笑里承载着尘世的一切美好，就像它是雨露能让心花更为艳丽地开放一样。

我不知道这种笑背后的风景究竟如何？但我却能隐约感觉出那里存在的热烈与疯狂。可这不是我所喜欢的，我觉得真正的生活应该是懂得如何用恬淡的心境去爱自己拥有的生活，因为珍惜现在的拥有才是最珍贵的美丽。

就这样，我在暗里恋着他一季又一季，而他不曾知道在身边的爱是如此的长久与细腻。

某一天的早晨，当东方刚刚露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我被船浆划水的声音惊醒。一个美丽绾着发的年轻女子划着船，向我们渐渐靠近。那深浅不一的水纹向四下扩散，她一边划船一边唱起歌来，清脆的歌声在水汽弥漫的河塘里袅绕若雾，隐约里，我感觉到那是尘世间的快乐。

她向我们靠近，船最后停在了我们身旁。她的眼睛亮若星辰，我清晰地看见了那里的惊喜与爱慕。我忽然预感到了什么。果然，她伸出了手。

她带走了他，只留下了我看着那渐去渐远的水痕一波波扩散，一如我心底的疼痛一般。

从此，我们再也不会一起开放与凋落，并蒂的莲花最终跌进了分离的宿命。我不知道我们能否重生，当我看见你在离去那一刻的笑，我知道重生只是我一个人的梦。

风无声地飞过，湖水静静地流淌。我看着那美丽绾着发的年轻女子的背影，那绰约的身影是否知道我的惆怅。我闭上了眼睛，在风里搜寻着你的香，可哪里还有那一缕熟悉的味道呢？你此时已经进入了尘世的轮回，因为并蒂莲花谁在外力的牵引下先离开蒂茎，谁就会进入尘世轮回。

就这样，我孤独地看着日月交替，不分日夜地思念你。在深深的秋里，我对你的感情像落了秋的湖水，清澈透明。

从你走后，我常常会做梦，一些莫名其妙的梦。那些梦里，总有你的背影，而我也总会在呼唤你转头的哭声里醒来。

有一天，我又做梦了，在梦里，我遇见了佛。我向佛说了对你的思念，佛很认真地听完我的诉说后摇摇头没有言语。看着佛庄严的样子，我声泪俱下，请求佛让去尘世里轮回一世，让我在这个轮回一定与你相遇。如果你在这个相遇里将我抛弃，我便回到佛前成为莲座，永远跟佛修行。佛看着我，没有笑容，只是用手轻轻一指，我从梦中惊醒。

开始那年的晚秋，一个寂静的夜里，星光满天流水潺潺，我在落寞里凋谢，在落入水里的刹那，我看见了佛。

耳边梵音弥漫，我终于如愿进入了红尘的轮回，好心的佛为我保留了认识你的法力。



2003年的秋天，一个细雨霏霏的上午。我从商场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撞到了你身上。

看着你的脸，我一下子惊呆了。一张平凡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那里面流淌着的是我对你几千年来的熟悉。曾经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我们相见的场景，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像一个老套的电影情节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并没有一丝的失望，心里瞬间涌上来的温暖让我有想流泪的感觉。

我呆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还好吗？小姐。”你看着我说，眼里没有一丝相识的喜悦。我看着你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眼睛好有神。”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笑在你平凡的脸上扩散开来时候，我蓦然发现，原来男人的魅力未必从那一张英俊的脸上散发出来的英气，有时只一双动人的眼睛或一个迷人的微笑足矣。

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我怅然若失。人生的相逢总是在别离里显现出美丽，可这份相逢几时能再遇上呢？咫尺天涯原来只是心的距离。

细雨如雾，在人流如潮的街市里，我茫然地走着，像丢失了心一样，找不到一点诗意的感觉。

明天，一个遥远的词，在这个滚滚的尘世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它，但我只希望能再次和他相见。

如果说这个世界没有缘分存在，我一万个不同意。因为，在一个阳光满天的下午，我又遇见了你。

你从天桥那头向我走过来，脸上是迷人的微笑，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惊叫起来。“我的包。小偷。抓小偷。”我慌乱不堪地大叫着，完全没有了平时淑女的样子。“站住。”你大声地吼，快速地向小偷追去。

我们三个人在大街上追逐。终于，你追上了小偷，将他制服在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你面前，向你连声说谢。你淡淡地笑着说：“不用。”你将小偷交给警察后转身欲走，我一把拉住了你的手。“能陪我去派出所吗？”你点点头。

从派出所出来后，我请你吃饭。你没有拒绝，你一边喝啤酒，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而我只默默地看着你，心里盘算着如何与你接近。爱有时候就这样不可理喻，不分男女。

相识以后，我们开始不咸不淡地约会，可你总不牵我的手，连一次亲吻都不给我，可我依然柔情如水的对你，因为我相信，在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你终会拥我入怀，拿去我的初吻。

时光悠悠而过，一年又一年，我都没有等到你吻我的那一天，而我却在一个有风的午后看见了你身边的舟儿。她笑你也笑。你这样介绍我。“舟儿，这是我妹妹小莲。”脑袋轰然作响，我极力忍住泪与她握手。

几年来，我所有的努力瞬间成为舟子掠过的水影，那些深浅不一的水痕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你牵着她手走远，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没有发现我对你的爱，在那些点滴的光阴里，我那不动的声色的爱难道就没有打动过你的心吗？



“你哭了。阿弥陀佛！”一声梵唱，镜子里瞬间风起云涌，不再像刚刚那样清澈了。我拭去眼角的泪，看着老僧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不是你停留的地方。去吧。”他大袖一挥。

眼前风景陡然一变，那山那镜仿佛飞去了天外。一条宽阔的大路伸向远方，几个步履匆匆的人行走其间。

我顺着大路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没有看到一处可以停歇的地方。回头看去，一行脚印从自己脚下后退开去，感觉无比怪异。

在我有些疲惫的时候，一条黄色的大河横在眼前，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桥，在石桥那头隐约用城市的影子。我毫不犹豫地踏上桥去。

石桥的桥面是青石铺成的，上面竟然有些许青苔绿意盎然地生长着。走到石桥的中间处，忽然听见有人呼唤。

“姑娘，姑娘，等等我。”我回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我停下脚步等她。“你怎么上了桥？我只是打了一个盹，差点坏了事。呵呵。”老婆婆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奶奶。

老人走到我面前，微笑着看我，用手摸了摸我的脸和发。“多俊的孩子，可我老人家帮不了你什么，这桥你不能过。”她手一指，我看见了桥碑上刻着两个金色的大字——奈何。

奈何，是呀！一个人一生里有太多的奈何之事，只是谁能真正能跨越而去呢？我苦苦一笑，问：“婆婆，我死了吗？”“孩子，你没有死。”“那我怎么会到这里？”“到这里的人未必就死了，你情缘未了阳寿未尽。”“婆婆……”我哽咽着扑进老人的怀里。

“我们回去吧，孩子。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老人拉着我向回走。很快走到了桥头，“孩子，你去看看那块石头。它记载了一个人三生三世的情缘。”

我走到五彩的大石旁，它在长大，好像只是瞬间就高耸入云。我一眼看见了刻在石头上自己的名字，它被一条红线连向一端，尽头处赫然刻着何然两个字。我疑惑地看着婆婆，她微笑着点头。“你去看看你的笑吧。”她指了指石旁的井，井上刻着四个古迹斑斑的大字——为君倾城。井边，我看见了自己如花的笑颜。

一阵风过，“咦！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风里有声音传来。我看见婆婆的脸色变了变，“你快回去，你被天曹看见了，看来我这劫难终是躲不过的。”老人在我的背上一拍，我一下飞了起来。

耳边隐约响起婆婆的声音。“你看见的河叫忘川，河上的桥叫奈何，这些不是凡尘的人能看到的。你魂魄出窍来到这里是我万年一次的劫难，这终是躲不过的，这正应了佛说的爱恨情仇皆是缘的话。你我有缘，所以忘川无忘，奈何无距。尘世虽然沧桑，却能让人在热烈和淡然里找到皈依的真谛。好好生活，一切都来之不易，要珍惜。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生命才是最崇高的禅机。”

我在风里一直飞，阳光洒满天地。



温暖在身体里蔓延，我睁开眼，刺眼的阳光正盖在我身上，我像一只被裹在阳光里的蛹，等待破茧而出的美丽。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那流动的景物在阳光里快速地向后退去，在人世里，像是忘却又像是追逐。

想起刚刚做的那个很玄异的梦，嘴角里不由浮上笑来。仔细想想，在这个充满戏剧的尘世里，我们需要去开始和结束的事情太多，真的修行常常是随遇而安的快乐。

车子飞快地向南方驶去，一路风景一路风，我微笑着等待车子停靠，无论它停在何地，因为结束和开始一样美丽。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