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那个夏天的栀子花，繁密而热烈，熏香了整个巷子。

夕阳把彩霞披挂于阳台的时候，我便在紫藤旁弹奏古筝，沉醉于《高山流水》的古曲里时，轻扣指头，让音流转得袅袅娜娜。反复弹奏，知音伯牙的故事便随风飘荡。你在一旁，燃烧凝视的眸子，晕染我飞出两抹红霞。曲罢，伸出手拔下我髻上木梳，如藻长发一泻而下，我便如沐星光。

你痴迷于戏曲，曾笑称我是虞姬，我的身体若画成线条样的轮廓，必定如戏子般娇楚。

送我的礼物不是紫色　的眼影，便是珠花环佩，甚至于涂满在我熟睡的脸上，脑海中轰轰烈烈演绎一场《霸王别姬》，你如霸王，我如虞姬。

霸王当是络腮胡须，举旗起义，威风八面，如你性子中的刚烈。

虞姬应当头戴珠花，细腰裹束，莲步轻移，如我骨子里的细柔。

我在醒来时哭笑不得，眼睛圆睁怒视，但你一开口便泄了我所有底气，你说，瞧瞧，我的虞姬像不像温婉的月亮，像水像雾像轻云，一句话，温存得不成样子。

秋天，最后一枚梧桐叶落地的时候，你说要远行，旅程已定，归期不知。临别时，坚持着为你再奏一遍《高山流水》，流水般的音符飞泻而下，悲壮哀伤，弹奏那么多次，竟然不知高山与流水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不能逾越，只能遥望。

我踮起脚，双指紧紧扣住你的肩，你说“丫头，我得出去一段时间，也许会很久很久，好好照顾自己，”你的眼睛在黑暗中深不可测，我扬起脸，说我　不会离开，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你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我没有给你机会。我说，霸王，请你一定要记得我。夜那么深，你没有看见我的眼睛里层层叠叠的眼泪，第一次，你没有叫我虞姬。

那是我最后一次弹古筝，练习千百次，仍然没有让《高山流水》山长水远。

你走之后，我开始学唱京剧，擦蓝色的眼影，涂珠光唇彩，只想回到从前，跟你好好演一出《霸王别姬》。

你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一句，哼一段，念一句，舞一回，眼泪就生生地又落回尘土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