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单位同事专程赴湖北游览武当山。

武当山是道教四大名山之一，但我们并不是肃穆地拜访名山、求仙问道，而是地地道道的“游”。在忙碌工作之余，我们把武当当作休憩娱乐的场所了。

武当的风景实在朴实，除了古建筑群规模宏大外，古朴凝重外，谈不上什么独特。它由众多的峰、崖、涧组成，在陡峭的山顶挂着众多的宫观，而金顶则在最峻峭、最高危处的天柱峰上。

老庄虽是我非常崇敬的先贤圣哲，但我愚钝蒙昧，以凡夫俗子之心根本悟不了那种千古睿智，对他们的哲学禅思也难解万一。

据说武当山道教文化底蕴丰厚，曾是中国最大的皇家道场，千百年来香火鼎盛。因为是周末，因为天气晴好，那天游人香客很多。适逢缆车因故停开，所以众人络绎在绵长陡峭的石径上。

我和多数游人一样，根本不懂什么道教经义，不明武当戒律道规，但讽刺的是，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见观就进，见塑像就叩头，也差不多见功德箱就捐功德。

我发现，无论是否懂得经规教义，希望神灵眷顾的心理都是相同的。走进那观寺。在氤氲的香烟中，那龛中巍峨端严的神像、那刻版却有节奏的打蘸，会给人一种震慑，让人感到一份超尘的洁净，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一种庄严与肃穆。你看，刚才还在门外嬉笑玩闹的年轻同事，一进观，面对神龛，表情自然变得凝重，不敢再胡言乱语，而且按照导游小姐的演示磕头默祷。

从这点看，无论是否像宣扬的那样，拜佛拜教有忏悔罪过、修持禅定、感恩礼教的作用，寺庙道观对人的心理的确有一种牵引力量，有一种暂时的净化作用。它让人暂时屏蔽喧闹、纷争、不敬的行为，萌生一种向善、平和的心态，这或许也就是一些人会相信宗教、相信神灵有一种特殊功力而拜谒的缘故吧。

另外，“神山蔵古刹”，那些有着高僧名道的寺庙往往修在险峻幽杳岑寂山水灵秀人迹罕至之处，推想也是为了接天地灵气，借助自然的威力来压制人欲，便于静心修为，同时或许希望凡人在历经一步一步一心一意的艰难攀爬后，能摒弃杂念，参佛悟道。

那天，我看到除了游人外，香客有两类。一类主要是当地人，以年偏老妇女为多，衣着简朴。她们往往三五结伴，虽不像朝圣藏民那样顶礼膜拜，以身体丈量朝觐之路，却也是心怀虔诚。另一类，以中年男性为主，也有老人。这些人衣着整饬，因为缆车停开，一些年龄大的腿脚不便的便坐滑杆上山。他们往往在山脚下就购买了又粗又长的香烛和纸符，在金顶的焚香路前正经严谨地燃香，在神像前诚惶诚恐地叩拜，并投入较多的“功德”。　

我个人感觉，人们拜神、烧香的目的，与其说是表示对道仙神灵的崇仰忠诚，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祈求”。那些信男善女，费力劳神地登上金顶，在金殿前烧香磕头，或为子嗣，或求平安长寿，或祈仕途平稳财运亨通，祛灾避邪……总之，都是有所“求”——祈求那高高在上的法力无边的神灵赐与他们人间的欢乐福祉，满足他们的俗愿欲念，让他们多享受尘世的乐趣。

我不知那危坐龛上的神仙该怎样考察香客的虔诚度，以保佑他们无灾无难。我不知神灵是否“按劳取酬”，不然，为什么香客争着烧“高香”，比着捐功德呢？

看来，阡陌红尘的芸芸众生，面对神灵，然很难从根上掐灭“争”“求”的俗念。在武当山最高峰的金顶那危岩方寸之地供奉着张真人，金殿外挤满了人，磕头祈祷，时不时会因排序而挤撞一下。凡人对祛灾消难对福禄寿的渴求在此毕现。

我不知道，倘若烧了香、拜了佛，可是却没有得到保佑，求签不灵、祈财不得，一些俗人会不会因此而抱怨而捐弃神灵？

再想，那自然山水，千百年百年来屹在那里，那修炼的道人高僧，那些古代帝王，偏要在上面建观祭祀，或修真功，或祈福祉皇运长久，因此引入进朝拜想香客。这到底是对山的崇仰融合还是猥亵骚扰？

千百年来，“无物不容、无物不大”，山宁静自守，用博大的胸怀默默地接纳那些潜心修炼者，接纳无数的挑夫樵者游人香客，以沉默来包容那些或虔诚或索取的种种行为。伴着花开花落，春秋更迭，承载人间的悲欢。看那，红艳艳的平安符挂满枝头，平安锁重重叠叠地锁遍金顶四周廊道，香火鼎盛，而商业行为弥漫。在宗教圣地，打醮变成捞钱的行为，钱是通行证，钱交的多，签给你解得细点，锁打得大些，让人萌生“可怜半夜虚前席，不忍苍生问鬼神”（不在度世而在捞钱）的感慨。

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仁者，可以感受山的文化风骨，触摸历史的厚重。王维、陶渊明、孟浩然、欧阳修等等古人关照山水，“托体同山阿”，读出山的禅意美感，可以澡雪心灵，在山水之间寻觅一种逃脱与忘我，练出人的灵魂风骨。

我想，原始人把山当作图腾，祭祀山神，那是最本真的对山的敬畏与崇拜，是真正的山人合一。而现在所谓的保护开发，只是把人间欲求，人间烟火引入山中。人间的轻浮焦躁，商业的功利冲淡了道教香火缭绕的纯粹的幽静。山承载了太多他不该承载的东西。于是山就被濡染变色，山就失去了灵性，失去了原来的精魄，变成了人间藉此消除块垒，填补精神空虚或祈求世俗福禄的道具。而且，为了满足人们的虚妄而穿凿附会，为了招徕游客，人为地杜撰虚拟故事，这其实是对山的不敬与亵玩。

铃木大拙禅师说，“人来自自然，复看见自然的自然”。怀着空心，无欲无求，才能观山照水，乐山乐水，畜养灵性。使人性发现，使人格净化。正因为我没有一颗“空心”，所以我看不见自然的自然，我寻觅不到那种无为冲虚天人合一的境界。

去武当山之前，曾默吟“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可是，我是浅陋粗鄙之人，我只是在武当走了一趟。武当之行，我只看见满眼的红尘，不能领悟斯境玄妙，更不可能入境通灵。没有体味山的精神，不可能读懂它，进入它。我剩下的只有不停地拾级而上和磕头烧香。

武当，我陌生懵懂的来，陌生蒙昧的走，我和其他俗人庸人一样，你只给你带来浮躁和俗念……但我仍期望，总有一天能怀空旷之心，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读出你的妩媚。读出你的多情。

本文已被编辑[舞袖霓裳]于2007-7-3 13:08:3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