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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清醒》之22:应考伦理学,我们都做贼无的散手

发表于-2007年07月03日 上午10:41评论-2条

应考伦理学,我们都做贼

平生不曾做贼,却在最不该做的时候做了。是在考场,应考《高校教师伦理学》之际。当然不只是《伦理学》一门,还有《高等教育学》、《教育心理学》、《教育法规》等等。我们或者才作高校教师,或者已经作了很久,应考它们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晋升职称,一是获取高校教师资格。

课程编写得都很堂皇,处处要求我们塑造高尚的师德,敢于坚持真理,敢于说真话、做真事、实事求是。我们的答案也都与这些要求紧密相关。我几乎可以保证,任何人将这些答案拿过去阅读,都会因其热烈的表白、宏阔的议论与坚贞的品质所惊动。仅就代价而言,比如单手写得酸软,双目瞪得通红,神经高度紧张之类,谁都不可以轻视这三四份答卷。我们是写下很多字的,因为阅卷人事先都曾要求将空白处填满,大家又是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答题。或者可以说,我们是尽了力,流了汗,充了血。

我们却都在考前、考后大骂:都他妈的明知是抄,却又只能像做贼一样抄,实在窝囊!我们集体做贼,人人都如娄阿鼠,人人又都装得一本正经,若无其事。我们的做法很经典。不必在考前去看任何一本鸟书,只需准备一套或两套标准答案;本来一套就够用了,多准备一套呢,是怕前一套被搜走了,还有后一套备用。监考者一旦走过来或看过来,虽然笔下写不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字,但我们都得正襟危坐,强作沉思、慎独之状;一旦他走过去或看过去了,我们就掏出纸片来奋笔疾书。只是在抄写时,我们还得把绝大部分精力用于观察四周,四周只要一有巡查人的动静,立即就得藏起来。尽管监考者说只须照顾他们一点点面子就行,尽管巡考者巡查一整天也没抓出个典型,但我们都心有余悸,都不愿大张旗鼓,堂堂正正。因为考前他们宣布了考场的所谓纪律,一条条都掷地有声,好像一经发觉,不掉脑袋也要丢饭碗。

也就是说,我们的做贼是势所必然。巡考者在楼上楼下扫描,绝对做作出了一副大义凛然、六亲不认的模样。监考者在堂前堂后走动,也显得腰板挺拔,目光尖利,表情冷肃。这是大氛围,诚如一条条绳索,有意无意都勒紧了我们的脖子。可是谁都理解: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会偷闲去背几篇答案;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大学教师,谁在谁的面前都占不了绝对优势;我们的职称晋升与资格获得,又是早已注定了的方式或途径,谁都必须如此这般走过来。

我考了三堂试、四门课,写完了一支签字笔,写满了a4幅面的八页纸。我约略有些近视,却又忘了带眼镜,因此当用双目去偷窥细如蚊足的答案时,不能不费尽全部心力。何况天生不是做贼的料,所以无论表面如何镇定,心头却总慌乱,手头却总颤抖,神情却总怪异。

不过我毕竟成功地应付下来,不似某位女教师,可能才从高校毕业的,第一次作弊的答案被搜走,她就不敢再抄写。事后大家都笑她,她也后悔得珠泪滂沱。事后大家也都围住考室外边的一只只垃圾桶,桶内丢满了弃如敝履的纸片。它们此前都被偷偷摸摸带进考场,此时又都洋洋洒洒飘落在废纸筐。有人大笑说:都他妈的认认真真走过场,我算是服了。有人大恸说:如果去年我就悟到这一步,我就不必来重考。有人大怒说:我最愚蠢的事,莫过于考前还老老实实看过几道题。

我也正为老老实实看过几道题懊悔,大约花费了两天中的三四个小时。如果用作其他,自然有其他方面的价值;然而眼前,却只能白白任其流逝。不过先前我就应该可以准确推断。先前的任课教师都说:记没记下题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态度是指什么呢?一般包括两点:一看组织者对他们的照顾是否周到,二看他们点到你的名字时你是否恰好在场。他们都津津乐道前一次的某一地,组织者安排的宾馆只是三流,他们就联手“杀”一回,从此谁都晓得非对他们毕恭毕敬不可。“杀”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叫每个人至少有一门不及格,那么当年的所有职称晋升与资格获得,无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不大谈论学科本身,有些篇目尽管也是他们编写的,但我看得出来,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好货色。所以上《教育法规》的教授,最喜欢介绍他的律师身份,以及他所接纳的许多案件。言外之意似乎是说:倘若你们自己或亲朋遭遇了诉讼,完全可以找他代理。一共安排给他三个半天的课,第一个半天他说有事,一个小时不到就昂昂然走脱;第二个半天说是空调突然坏了,不如三两下勾划几页书了事;第三个半天他把早已准备好的题目与答案,通过电脑演示在屏幕上,嘱大家一古脑儿抄去就行。

所以《高等教育学的》的教授才说:我最不稀罕上你们这种课;我在外边上一天,至少也是一千;可是在这儿,至多给五百。同时他谆谆教导大家:当前最好作俗人,决不要作圣人或超人,那可没办法存活。《伦理学》的教授主要给我们算账,说他们教育学院的教师一年可以挣多少多少钱,然而很大一部分却被不上课的管理者拿去了。他忿忿不平地说,全因我们上课,银子才能白花花的流进来;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获得许多?

所有教授的共同点在于:都对中国之当代教育持否定态度,以为失败到极点;都对中国教授的待遇之低深感愤懑,以为脑体倒挂的现象还很严重;都劝我们要广结同学之缘与师生之缘,以便将来在发表论文、凭定职称、争取项目及留学讲学方面,也建立一个近亲式的繁殖系统。

因此,我在听课之初就该认定,大可不必把考试当成一件要事,认为不借以学点新鲜概念或基本规律,就愧对了炎炎夏日的一周培训。再往前推一点,同样是为着某种职称与资格,我先已参加过计算机等级考试。考试时谁都可以代替谁,包括由指导教师或监考教师来手把手做好全部题目。再再往前的所谓中岗考试,也是由组织者统一准备答案,并由专人走进考场传递。我曾经一度纳闷,觉得不可思议。许久后我才听说,某一处考试的效果好,下一次到这里来报名培训或考试的人才多;当然人一多起来,组办者的收入也就大幅增添。

我也记起一个月前有位老人对我说:如果你写一本书,书名叫做《一切都是假的》,势必要引起轰动。当时我连连摇头,感觉毕竟还有真的,因此那“一切”就不太恰当。但我此刻有了变化。当所有人中最该道貌岸然的教师群体,也无所谓斯文、尊严或道德,只管破除所有、捞取所有、讥刺所有,且都肆无忌惮、毫不掩饰的时候,我想诞生一本新书,也该势所必然。

但我不想只是言“假”,我想在这种背景下深入探究: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不是为了作恶或为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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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舞袖霓裳点评:

中国的教育是值得深思。已经很僵化了。

文章评论共[2]个
古草-评论

客观现实的文字,问好朋友:)at:2007年07月03日 上午11:34

照妖镜1-评论

我也想采菊东篱下,奈何,奈何,南山要收进山费at:2007年09月10日 晚上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