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觅雪嫦晴诗集《雪语晴歌》
我从一个狭隘的视觉掠过女诗人王丽华(觅雪嫦晴)的诗歌原野,在鸟瞰她铺展如谜的心灵途径时,我谛听到一个清幽而澄净的声音从雪地里袅袅升起,并以不绝如缕的固执在空旷的十面埋伏中向春天靠拢。柔声倾诉、如宣叙调似的独白、呢喃,这是一个优雅的心灵在这个充满压抑和无所适从的世界,透露出的一种对美丽的期求和纯净的向往。
翻看她的诗集《雪语晴歌》,从《春日恋歌》到《爱之幽兰》、《秋日私语》,再到《绿色的梦》,顺着这脉络清晰的心路诗情,我们仿佛置身于一条色彩明丽、层次分明的十里画廊,没有悱恻缠绵的晕染,没有力透纸背的悲痛勾勒,甚至没有大写意的情感泼洒,有的只是一个女性内心世界娓娓如歌的水墨情怀,淡雅、明澈,沁人肺腑。
“摇曳的世界,所有灵魂的警示
如一把闪光的钥匙,在云彩和小草之间
拨开腐朽,我的诗歌还在路上
寻觅光明,寻觅一个短暂的生命过程
跌宕的月光,风一样徜徉
梦一样,贮满浓烈的遐想
诗句在月辉里闪光,闭上眼睛怀想
月光的碎片,划伤谁额头的暗伤“
——《春还走在路上》
也许,真正的诗只是一种精神和心智,一种透明,一种韵律。跌宕的月光,皎洁如梦,缥缈而又纯净,她用一组静谧而优美的意象引导我们不由自主的进入她以洁净的比喻、单纯的基调和真挚的情感,构建在自我与现实之间的诗歌世界,在这个具有落差意义的神奇世界,我们被那一片雪白的洁净所深深吸引。这是一个宁静而蕴涵着生命激情的诗歌世界。“在荷叶的背面,悄然醒来/依稀记得,我在冰层下面/静静的馨香,宁愿远离尘世的喧嚣”《冰荷》。这是诗人在自我和现实中间为自己所缔造的一个情感境界,在这貌似背离生活逻辑的比喻中,她用一种悖谬真切的表明自己固守纯净的立场。
由于德国哲学家本雅明对技术时代的艺术寓言似的洞察,对工业文明乃至物质文明的怀疑就变得异常清晰。与本雅明所处时代相比,今日之时代不仅上帝缺席、诸神消退,而且哲学贫困、道德匮乏,人文精神衰败,由于商业文明中所植入的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精神,人们的勤奋、竞争和创造误入歧途。竞争有可能变为恶性竞争,创造活动将成为不顾社会效益的标新立异,勤劳也涂抹上以邻为壑的个人奋斗戳印。在这样的时代里,人类究竟应当寻求什么样的“存在”呢?这显然不只是一个哲学问题。在王丽华的诗歌脉络中,我清晰的感觉到一种淡定从容的生命态势,一种对生活之美的心灵折射。“春天已经来临,我要发个信息/用你的文字取暖《爱你,在轮回的春季》。”用文字取暖,在这里,她明了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对于美好生命的真切眷顾,以及乞求精神呵护的向往。“文字”,这个具有符号意义的意象在这里所表述的立场不言而喻。从这样的话语寻觅中,精神花园的诸多语象依稀可辨。从“月光如水般倾泻,朗照石头的泪滴”、“一扇窗子被轻轻打开/激情的水无法阻挡/但,究竟是该跌落红尘/还是真的与大山相拥”《秋天的吟唱》、“我会在最后一个雪夜,等你/随如梦的笛声翩然起舞”《梅边吹笛》、“虽然,找不到当初的那条河流/但能游弋在心的彼岸,也无悔无怨/在诗里,上演海枯石烂”《在诗里,上演海枯石烂》,花园集结着美丽而飘忽的风光,最终镶嵌在一个虚席以待的情感框架里。在这个人类自身被语言逻辑概念,算计分辩的工具理性、经验实证效用和工业理性深深统治的时代,人与现实的短兵相接日益激烈。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名言“人,诗意的栖居”的哲学思考,在她的诗歌表现向度上,清越而明丽地阐释心灵抚慰的新颖题解。
在现代汉语诗歌写作道路上,特别是近年来,一直纠缠着救赎和消解这两种实践矛盾。有必要指出,这种围绕诗歌的意义和出路的抵抗运动现状,在莫衷一是的、刀走偏锋的对决中,严重地困扰着诗歌的写作和阅读。“在一个贫乏的时代里,诗人如何为?”荷尔德林曾经这样问道。在此,我不想援引更多的“思辩”,试图阐述一种现代汉语文化实践的正确选择,我能够说的只是:在终级理想缺位的救赎和诘难指向迷失的消解的各自为阵中,任何诗歌的解放运动或者颠覆企图都是无所适从的,这是一个尴尬的事实。栖居是一种存在状态,而诗意的栖居正是人与现实之间所应当营造的一个空间、一种张力,而这正是王丽华诗歌创作所孜孜以求的,从本质上说,她的追求来自于对美好事物和诚挚人性的呼唤和回归。“我积攒一些泥土,把你夜里失落的那粒种子/紧紧捏在手里,在辽阔的原野/我把我种在你的园里,愿你从此成为农夫”《春天从枝头,吐出新绿》。从这使用的几组意象里,我们可以随着她跳跃的转换,洞见其殷切的价值回归理想。夜里失落的种子、积攒的泥土、种在你的园里,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剪接更清晰地接近了诗歌表现的真实,还原了诗歌的“现象——观念——形象”这一根本性的表达内涵。表述这些,是为了厘清她不同于救赎和消解这两种诗歌实践而另辟蹊径的写作立场。她一直不屈不挠地用自己清馨的嗓音,向这个聒噪的世界倾述一种对于美丽情怀的苦苦依恋和寻觅,这声音委婉、清亮、意味深长,如一首清越、隽永、如泣如诉的“娓歌”,掠过尘世的风景,在轮回的四季里盘旋,抚慰着那些寂寞而渐逐干瘪如洗的灵魂。
正如她在自序中所言:“我喜欢站在生活的岸边看别人打捞岁月,看爱情的小河在静静地流淌。而我特别留意岁月河上的风景,那些早晨的氤氲和晚霞抹出的金色波光,让我一次次沉醉……”她把她的诗歌写作定位在对美和爱的吟唱上,沿着这条幽寂的小路,把经历了生活沉淀的明丽目光,一次次投向那一直在远方召唤着的美丽花园。
“碰碎天空的蓝,梅还在含苞
春天已经不再遥远,我用拇指
反复计算,绿色赶来的时间”
——《计算,绿色赶来的时间》
“泪水从脸颊顺流而下,滴进一轮月的光芒
我的眼睛穿透大片原野
开始,从一朵花出发“
——《保持着一双做梦的眼睛》
“如果来世地壳变迁,天崩地裂,海啸重演
露出你琥珀般隐秘的身躯
那么我会把你戴在身上,埋在碧波荡漾的心底
重返那千年前的水边“
——《在诗里,上演海枯石烂》
沿着这条散发着清幽、恬淡气息的途径,凝视她用淡雅、明亮的想象重组的经验为我们所细心勾勒的花园轮廓,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与颤栗油然升起,并催生和滋润着我们内心深处那隐秘的情感之花竞相怒放。我相信,诗歌的最神奇的效果就是敲开读者那扇沉重的心灵之门,用一种美感,引领他们随词语所遥指的方向翩然起舞。在她的诗中,随处可见的是清幽洁净的审美旨趣、虚静的心态、清醇的意象、细腻的抒写,这种调集了她生命体验和艺术感悟的抒写,在审美理想和社会理想的色调下,展示着作者浸润着优雅和宽厚的真挚情怀,这种诗性人格的魅力就在于它能感昭人们去领悟和追求生命中的美丽和真诚,让这世界充满绵绵的爱。
海德格尔说,“贫困时代的真正的诗人之本质就在于,在贫困的时代中,诗的活动在他身上成为诗的追问,他必须把自己诗化为诗的本质。只有诗性才适合于这个年迈已衰的世界的命运。”在这个意义指向上,王丽华的作品呈现出的平和、纯净和憧憬,是这种理念最忠实的注脚。“用心拾起南北两岸,散落的春光/为爱撒下希望的种子,让诗歌在灵魂里/变成一段音乐,一片云朵/变成一朵雪地里盛开的花,洁白地开放!”《春日恋歌》。用细腻的呵护把失落的爱培植成富有音乐的婉转、云彩的清悠等韵味的洁白花朵,通过一组精心选择的意象置换,诗人向我们开启了一道优美的情感之门,从这里出发,我们或许可以找到被我们轻易抛弃的那块璞玉,在俗世的尘埃里,它在遥远的呼唤着一次又一次的峰回路转的寻觅。由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窥见王丽华诗歌的基本面貌:选择清丽、柔和的字眼,铺展对善良人性的皈依渴望和美丽世界的眷念情结。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委婉吟唱有异于汪国真似的“娓歌”语法,她的吟唱比那种先以某种阐述起头,再尾之以貌似一锤定音的思想概括的、具有简明通俗哲学读本基本特征的汪式诗歌丰满、绚烂得多,这两种“娓语”无论在内涵上还是手法上,都无法相提并论,认识这一点,非常重要。
在任何一种历史条件下,人类都不可能没有依持,没有寄托。在国家主义理想解构之后,对于生存信仰的拷问,一直是目前困挠着我们的价值呓语,这个惊恐的现状在诗歌写作上,表现出价值主体混乱的无所适从。这个悲痛的现实一直就贯穿在当下的诗歌实践中。撇开那诸多的方法论纷争,我们可以从王丽华的作品中感受一种轻柔舒缓、圆润如水的柔韧的穿透力,没有愤怒爆发的瞬间震撼、没有矫揉造作的小资情调、没有自以为是的粗鄙口语,那其中洋溢的是对生命理想的缅怀、追述,对美丽的向往、对善良人性的呼唤、对生命态度的内心审视。
从“美是距离”这个题解出发,生活的诗意、诗意的生活,这也许就是我们与光怪陆离的现实之间的一段距离、一个留白,在这个若即若离的引力场中,我们能够从容地咀嚼生活、感悟生活,从中发掘美丽的点点滴滴,在一种内省中,怀着对美好的信念,投身于生活之川。这是王丽华诗歌给予我们的启示。
不必对她的作品进行按图索骥似的破译、解码,翻开扉页,你就会沉浸在字里行间流泻出来的清香里,这迎面扑来的气息,携带着原野的寂寥、梅花的清冽、嫩叶的青翠、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纯美澄澈。“恣意飘落的雪,被风蛊惑/凝成露珠,晶莹着/呼吸开始结冰,梦还活着/冰唇吻蓝了一袭月色”《北方的雪,梦一样洁白》。在这个梦幻般的恬静、澄澈的世界里,你会听到摇曳的枝头下,雪花落地的呢喃,在一袭冰蓝的月色下,你会听到这个摇曳世界里最后的娓语,清澈、晶莹、充满温存的眷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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