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的控诉

李存章

我叫数字，已有几千岁了，谁是我爸妈已记不大清楚了，但我知道我的父母是很伟大的，我的被孕育诞生，简直是开天辟地的宏伟大业，我也很自豪，我为人类做出了无可估量的贡献。我的诞生，就是人类文明的开端。千百年来，我清清白白地做，默默不语地干，我从不愿辜负自己的使命，我也不愿戴着假面具面世，更不愿毁掉我千百年来的清名，然而，我现在已做不到了，我很对不起大家，很对不起！不是我自愿的，我保证，绝不是，他们伪造我，虚假我，从来与我没商量，都是他们逼我的，如今我已成了他们的奴役，我已没有了自我，我已没有了自尊，我天天在哭泣，月月在痛苦，年年在煎熬，我要控诉，我要揭发，我要检举，请还我自尊，请还我清白，请还我本来面目。

他们玩我就如玩他们手中的权术，他们喜我爱我其实不是真实的我，他们的目的是利用我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的手段恶劣的令人发指，令人作呕。他们因虚假的我而得以提拔重用升官发财，我不仅没有功绩感，反而具有耻辱感，反而感到是我的罪恶。

每年的年终，我都在平心静气地等待，一年了，我多么盼望我的功绩登上他们的统计表，从分散到集中，以真实的我面世。然而我往往不是被他们统计出来的，而是他们研究出来的。可他们不是深入实际深入基层进行调查统计核对，而是坐在办公室或会议室几个头头脑脑来闭门造车，分析分析当前形势，参考参考上年度报表，打听暗访兄弟单位的秘密，琢磨猜度上级领导的意图，最后由主要领导拍定我的大小多少。当然报上去后，还要继续观察，一旦不利于他们的政绩和升迁，或还不能得上级领导的高兴和满意，还会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一改再改，直至上下满意万无一失。可我成了虚的假的，面目全非，官老爷们看到我就喜就乐，百姓们看到我就怒就骂。

我的被随意捏造已经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农业要报产量，工业要报产值，城乡居民要报人均收入，他们哪个愿意去一村一户去调查，一厂一矿去统计，即使去实际调查统计来的确切的数字也未必可他们的心，于是个别人头脑一转，眉头一皱，我就无中生有了。随意捏造的我虽不能实事求是，但毕竟轻便快捷随心所欲省工省力且好使好用。

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把我不当一会事，我明明有，他们偏说没有，我明明数额很可观，他们偏说很小很少，很微不足道。比如计划生育数字，计划外出生不仅有还很多，可他们欺上瞒下，把我东躲西藏，硬说没有，即使个别人承认有，也把我压得少而又少。比如贪污受贿，把我藏在他们的存折中，箱子柜底下，就是不公开我的真面目。像这样无视我之存在的例证可谓举不胜举。

也许你不相信，还有那些无中生有的事让你听后定要倒吸一口凉气。我明明白白是负增长，亏损额在日新月异，可他们还要报盈利，所创利税额还往往是天文数字。

我知道，我的被玩弄被假造，不是始于今日，历史上有过，并且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每次被人的玩弄，最后的结果还是人被我的玩弄，灾难最后还是人们自己的。我最后只有一句话：人啊，你玩弄数字，其实是在玩弄你自己——这也是一条真理，你信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