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感觉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了,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倒流进我的身体。仿佛所有隐蔽的星辰一下子全都坠落,甚至我还听到“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坠落的声音……
早晨没起来。虽然第二天就要考试,依然不去看书,死活不看。挂就挂,谁怕谁啊。阳光照进来,携带着令人焦躁的温度,我从床上爬起来,冲着天际老高的太阳怒声吼道,去你妈妈的,别打扰老子睡觉!
于朽被我的大嗓门震醒。干什么啊你,还让人睡不睡啊?
爱睡不睡。我的怒气未竭,瞪着睡眼朦胧的于朽。
你瞪我干吗?瞪我你就有理了?
我就瞪你了怎么着!我随手拿起屁股下的枕头朝他投过去,于朽头一歪,枕头砸在墙上。“彭”的一下子,发出闷响。
来真的啊你!于朽也不示弱,将枕头抓起来又朝我砸过来。
你个垃圾!让你砸我!我怒声骂着,又将枕头投过去。就这样我们两个一边骂着,一边将枕头投来投去,一下也没落在彼此身体上,倒是寝室的墙壁多了不少坑洼部分。寝室里的其他人继续睡觉。都是猪托生的,这样还能睡着。
我实在睡不下去了,喘着粗气下床,洗漱完毕,形单影只的出宿舍。背后传来于朽疯子般的声音,繁华,你就是个神经病!
骂得好!我就是神经病。
因为住的是老楼,过道里略有点阴森,却也凉爽宜人。我不禁想,我真的是神经病骂?想来想去,答案是:恐怕是的。比如,还在童稚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忙着打架偷东西欺负女孩子,唯有我偏偏对满地爬的小小蚂蚁感兴趣。几乎达到痴迷的程度。我整天整天的趴在地上,欣赏它们搬运比自己大十多倍二十几倍的青虫或者蜻蜓什么的,连吃饭都顾不上。
你看这个孩子,怎么傻乎乎的。一天一个老大妈在观察了我半天后说。这还算温和的。可当时的我还小,完全受不了那样轻蔑调侃的语调,站起来,双手叉腰。你才傻乎乎的呢。
唉呀呀,你们看啊,这孩子生气了。呵呵,真可笑。她们说笑着离去,我恨不得上去踢上一脚。可是妈妈说,打人是不对的。而且我想,踢人应该属于打的行列。
再比如,在别人都在谈恋爱的时候,唯有我抱着古典名著死啃。班里有个平常还跟我说两句话的男生说有一天观察了我半天后说我是书呆子。当时我刷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他灰溜溜的出去,一地的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想,当时我的样子肯定很吓人吧。可是我真的不想这样,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我,不受理智管辖。
我想,我肯定是那里出问题了。要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能够与这个世界合拍呢。
从傻乎乎,到书呆子,再到神经病,我想,我已经病得很重了。上网去查,发现自己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上面说抑郁症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朝重夜轻”,想一想自己,的确是的。看来要看医生了。有病就要看医生,这是常识,虽然在别人眼睛里是个神经病,我也还是知道的。
出学校西门不远就有诊所。之所以不在学校的诊所看病,是因为囊中羞涩。看病是要有钱的,没钱,就算是得了癌症,最好还是在家里忍着,或者找个悬崖断壁什么的,一跃而下,免得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诊所的名字叫做“医死你不偿命”。看到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恐怖书,“吓死你不偿命”,看来医生和恐怖书是一个行当的。而且还都不讲游戏原则。
进去,生意还真不错。老的,小的,漂亮的,丑陋的,乱糟糟的挤了一房子。仿佛罐装罐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龙虾。有人出去,更多的人进来。好久,终于轮到了我。
什么病?
神经病。
医生是个女的,头发很长。这不能不让我联想到“吓死你不偿命”里面的女鬼。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有些异样。多久了?
很久了,与生俱来。
这可不好看啊……
我听人说过这里的行情,连忙说,我有钱。
医生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平常都有什么症状?
容易生气,脾气越来越暴躁。想流血,甚至——我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对医生就要诚实的,于是接着说:甚至想,想杀人。
医生的肩膀抖了一下。嘴巴有点颤。你的病,啊,可是有点严重了。你想怎么看?
我要是知道怎么看,还找你干吗?我心里说。却拿一副迷惑的眼睛看她。
医生说,你是吃点药啊,还是打针,或者输液?
我不是很懂行,忙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输液疗效最快,打针次之,吃药更次之。不过——
不过什么,医生?我几乎巴结的望着她。
不过,输液贵点。
贵点就贵点吧,只要能把病看好就行了。我想。于是坚决的说,医生,我输液。
医生听后,转身,从隐蔽的地方变魔术一般折腾出许多瓶瓶罐罐。大的瓶子有暖瓶那么大,而小的,和我的拇指差不多。医生拿着锤头,钳子什么的将小的瓶子撬开,将里面的液体,或者白面一般粉末状的东西倒进大的瓶子里面。等一切终于完毕的时候,我的身后已经变成了很长的一条人蛇。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中汉子,五大三粗的,满脸络腮胡子。我看得心惊,脚下子向前略挪了挪。络腮胡子立即脚跟向前挪。与我的距离跟刚才还是一样。而他后面的长蛇也同样挪动相同的距离,“思思索索”,犹如长蛇吃东西的声音。络腮胡子一脸的不耐烦相,看我挪了仅仅一点又不动了,终于克制不住。
医生!能快点不能!
医生看了他一眼,用更加不耐烦的口气说,快了!
络腮胡子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语气,忽然生气了。你们这是什么垃圾医院,老子都等了一上午了还不给老子看病。老子有的是钱,别瞧不起人!
说着从内裤里摸出一打一百的,约莫两千块钱。后面的人一看到钱,眼睛都变成血红的,也不看病了,一涌而上。将络腮胡子压倒在地,几百双手去抢他手里的“小红鱼”。络腮胡子死不放手,众人商量过后,派了个小孩去寻找钳子,还说,扳也要扳开。
络腮胡子听到后,杀猪一样尖叫着,双腿踢腾,如同上岸的鱼。
当时的场面极其混乱,一个瘦高但很强壮的年轻人过来,一把推开我,神经病,你给我滚开!举起拳头在我面前晃着,好像,只要我说半个不字,他的拳头立马就砸下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弱不抵风的样子,恐怕也抵挡不住。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临走,我顺手将玻璃柜台上的暖瓶偷偷塞到怀里。我的病可就靠它了啊。
我从乱糟糟的医院出来,回头看一眼,医院的招牌依然光着屁股在烈日下:医死你不偿命。可是我依然仅仅的抱着怀里的暖瓶。这可是我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也是要试一试的。死有什么。很早,我就想过死亡这个问题,感觉死就仿佛把灯吹灭一样自然。没什么大不了。之所以还有那么多人,坚持让自己活下去,只不过是想要死得更加有意义而已。我自问,至今尚且还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件,所以,必须竭尽一切力量让自己活下去。
回到宿舍,于朽正在起床。看了我一眼,扭了头继续穿衣服。
回来了。声音是冷淡的,可我知道,他已经原谅我了。真是好人啊,我不禁感慨。同时感觉很对不起他的。
我关上门进来,走到他床铺的位置。于朽,帮个忙好不?
帮什么,说吧。于朽看着我怀里的暖瓶,眼睛迷惑着。
我解释到,这是我刚才去外面医院看病,医生给开的医治神经病的药。哈哈,只要我的病好了,以后就再不会拿你出气了。——今天早上的事,对不起啊。
没事,我知道这不怪你。
不怪我怪谁,还怪你啊。真是好人啊,我又一次在心里感慨。
对了,你让我帮什么忙?
帮我把瓶子吊起来。我要输液。
恩,好的。
等一切安排妥当。于朽拿着针头看着我说,到底行不行呀?可别出点什么事啊——
放心吧,没事的。我说,心里却想道,无论什么我也要试试的,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啊。我再也不想伤害所以关心我的人,也再不想被人叫做神经病了。
那我扎了。于朽说。我看那针头,是绿色的,闪烁着诡秘的色彩。
我说,扎吧。然后闭着眼睛。
只是感觉手背上轻轻一痛。然而却感觉非常的轻松,身体突然轻松起来,像是在梦中飞上了浩淼的天空。然而却听到于朽歇斯底里的喊叫,快开人啊!救命啊!
我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于朽慌乱跑出去的身影。
到底怎么了?扎个针有这么恐惧吗?
下意识的低头,却看到自己的血液,嫣红略显黑色的血液,喷泉一样从血管里顺着针眼流进暖瓶里。输液管里全部是嫣红略显黑色的血液。
我感觉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消失,一点点消失。
看外面,阳光灿烂,有很多杂乱的人影在阳关下走过去,后面,是长长的身影。
我感觉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了,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倒流进我的身体。仿佛所有隐蔽的星辰一下子全都坠落,甚至我还听到“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坠落的声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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