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4岁那年，她第一次爱上了个男孩，不因为别的，只不过是喜欢他大大的眼睛，好看的脸，她和他在菜园里灌菜哇里的“大肚狗”，他摔了一交，她心疼地用她最漂亮的手绢替他擦沾了泥和血污的伤口，他抽了抽鼻涕，说一点也不疼，发现刚刚捉的“大肚狗”逃跑了，两人一起痛哭失声。

13岁那年，她喜欢上了个高三级的男孩。他是文学社的社长，她是一个足够让别人忽略的小女生，除了写的作文还拿得出手。她知道他也在注意着她，她是那样惊慌，当然也有惊喜。她给他写诗，自己写的诗。少年维特式的抒情和烦恼，里面有星星月亮还有傍晚的惆怅，她一首首认真地写，也抒着情，叙述自己的思念。每次文学社集会，她理所当然地当他的小尾巴，脸上写满心甘情愿的幸福和满足。17岁的少年有着挥洒自如的自信和漫不经心的洒脱。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地相遇时，她有一点点颤抖，还有一点点羞涩。然后一个人在晚风中偷偷地笑一笑。可惜她没能笑多久，他就考上大学了。　

14岁的时候，她又爱上了一个刚毕业分配过来的老师，他会弹吉他，她喜欢唱歌，每天中午或黄昏，往他宿舍跑，她感觉自己爱他，他也喜欢她，这或许就是恋爱了吧，还迷迷糊糊地有了初吻。在那时，她觉得有人惦记，而且是被一个女孩子们公认的优秀的大男孩喜欢，是一件很让人欣慰的事。这使得她有理由在那些漂亮的女生面前挺起胸来，好象心里有无限的底气似的。　

18岁那年，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低她两级的男孩。他脸上常有着阳光般的笑容。她爱上了这笑容和因为笑而显得更加洁白的牙齿。她和他背景相似，他们互相认做了姐弟，她喜欢看他思索的神情，孩子一般地偏着头，大眼睛向上看着。当他眼睛转向她时，她知道，一道灿烂的笑容就会出现。可是他没把她当唯一的、特别的人看，可她却是。所以一件细小得不足一提的事，在她的角度看来就成了他对她最大的伤害。她几天没和他说话，她认为他该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可是事情往往不象她想的那样，他很茫然，他根本就不清楚他所犯下的过失。她不和他说话，他也就不说了。他仍旧和以前那样笑着，和其它女生开着玩笑，他一点没变，只是她变了，沉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看着他谈笑自若，她绝望地咬着铅笔，狠狠地低下了头。她甚至还给他写过信，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写的，她不曾希望他会喜欢上她，她只不过是挣扎着想挽回以往。可是出于令人恼怒的自尊心，她最终没有寄出那封信，在迎风的塔上，撕碎了那封信之后，她坚决地忘了他。

19岁那年与一个自己并不是特别爱的男孩同居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消遣在他乡的孤独，为找一个可依靠的肩膀，为找一个住的地方。生平第一次做爱好象没有书上那么惊心动魄，但刻骨铭心是有的。紧张、痛、昏乱和空洞。他在吻她的时候就在她耳边重复地说“傻瓜我爱你！”。她闭着眼睛全身发抖身子几乎要倒下去。而后就平静了，就习惯了，就娴熟了，也就学会了配合，还学会了技巧。或许因为相处久了，习惯了，她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爱他，一天比一天更离不开他。她恨自己的浅薄和俗气，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他，她常常痴痴地看望着他熟睡的脸，有着婴儿般甜蜜与天真。心想，天啦，现在即使是为他而死，她也是愿意的。

她进了大学后陆续被人追求。在众多追求者中，他的耐心和细致让她感动，她喜欢被呵护着、被关爱着的感觉，在决定做他的女朋友前，她把前尘往事都告诉了他，她忘不了他错愕的眼神和百感交集的脸，她毅然摔开了他的手，留给他怨艾的长发下僵直的背影……

后来另一个从中学时就爱上了她的男人，发疯一般再来找她，他有一张俊秀的脸，有诗人的才气和忧郁，她是欣赏他的，不象年少时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她是真的喜欢他的才华，感动他对自己六年以来不懈地追求，但她不能再在他面前毁了自己的形象，她宁可一辈子不再见他，也要让他在心里留着她青莲般美好的感觉，她再次含笑拒绝了他。

23岁，她毕业后第一个月就结婚了，新郎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嫁了。　她始终是传统的女人，无论有过怎样的浪漫，怎样地游戏过人生，明知他不是至爱，明知他不是最适合自己的，明知他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她还是嫁了。生老病死也好，悲欢离合也好，还是跟他受苦也吧。

26岁，她有了小孩子。　

30岁，她的孩子4岁，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她的4岁，就是那一年，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一个好看的男孩。往事电影一般在她面前浮现出来，一个个镜头肆无忌惮地在她眼前呼啸而过。　

她突然一下子泪流满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