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北大河显出少有的妩媚,水流像个羞赧的少女,幽静地向东流去。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诡秘的星星眨巴着小眼睛,发出一点点光亮。我和小雨坐在河岸上,一股清凉的小夜风便迎面扑来了。小雨今晚太美了,穿一件时兴的短袖杉,乌亮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结,紫红腿的眼镜是经过擦拭的,挂在眼眶上才显得庄重明亮。这些情状是我在天黑前看到的,现在虽然看不清,但我能用心感觉到,我还能感觉到小雨那丰满高挺的胸部。要是往日,我会把手按在她的胸部上,再用另外一只手去搂她的腰身。但今晚不能,小雨的胸部挂着手风琴,她要给我演凑歌曲。我们需要肉体上的满足,我们更需要精神上的慰籍。
一曲《二泉映月》随着河水漂流,忧伤的旋律使我联想起瞎子阿炳拎着二胡在街头卖唱时的凄惨。小雨总爱演凑伤感的乐曲,这就不能不使我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小雨是医生,当我大学毕业后分到这所医院,我们才认识。其实,我们早就认识,只是没有见过面罢了。我读中文系时爱写点文章什么的,毕业后不想当教师,托关系到了这家医院。在医院做文字工作不被人看好,因为这里的人看重技术,手中的刀子才吃香。因此,我整天就没多少事,倒有了种“自留地”的时间。
“自留地”的庄稼茁壮成长,每个星期都有杂志社寄来的杂志。一个周五下午,我坐在办公室看我登在杂志上的文章,小雨进来了。她来为理疗室开介绍信,要购买一台机器。我给她开着时,她翻看我那一篇《恋情之苦》的文章,只看了一两分钟,便叫了声:“骏骊就是你?”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顺手把开好的介绍信递给她。她攥着介绍信,看了我一眼,把头低下去,老半天不说话。我不知怎么回事,见她很深沉的样子,就问了一声:“你怎么哪?”
“知道有个叫思雨的作者吗?”她说。
“怎么不知道?思雨前几年经常和我在《新时代》杂志上发表文章,他写诗,我写小说、散文。但我们一直没见过面,奇怪的是,这几年来,不见他的诗作了……”
“思雨就是我!”小雨忧忧地说了声,眼睛里闪着泪花。
我一怔:“你是思雨!”
小雨好长时间没吭声,神情回转过来后才说:“能把这篇文章读给我听吗?”我一愣,在心里说:“思雨那么有文采,竟叫我给她读文章,什么意思……”
小雨见我迟疑,才讲了真情:就在她写作处于高峰时,命运之神光顾了她,使她患了神经关能症。现在尽管有些恢复,但眼睛出了问题,再不能写作,看书也只能坚持一两分钟;医院为了照顾她,才把她从临床科室调到辅助科室,做了一名理疗医生。小雨是在杂志上知道“骏骊”这个名子的,很早就想认识,没想到老天爷竟把我送到她眼前,这难道是缘分吗……听了小雨的遭际,我傻傻地愣住了……一个写作的人,“丢失眼睛”,就像一个农夫失去双手,一个读书的人,看不完一篇文章,眼睛就发疼,该是多么痛苦……我含着泪水给她读完《恋情之苦》,这是我和大学时一个叫紫薇的女同学的真情记录,但紫薇的父母都是高官,看不起我这个乡巴佬,紫薇只好和我分手……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从这以后,紫薇的角色叫小雨代替了。小雨比我大几岁,而且已婚,但我不介意。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
每天下午一过四点,理疗科就没病人,我便赶过去给小雨读文章,我想用这种方式,抹去她心灵上的阴影。我给她读报刊、杂志上的最新文章,还给她读中外名家的名著。小雨像个小学生,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一个爱读书的人,失去阅读能力,不得不让别人朗读而自己洗耳聆听,那种滋味是不好受的。刚开始时,小雨很不自在,眼睛里总是充满感激。可我的坦诚、执着,最终使她变得轻松起来,我们便无话不谈。一天下午,天上下着小雨,地上雾蒙蒙一片。阴懑的天气,最容易撩拨起人的激情,我突然问她:“小雨,这长时间,咋没见过你爱人?”我分配医院时间不长,不认识小雨的爱人,只知道他叫张明远,是内科一个医生。
小雨被问了个冷不丁,她恐怕没想到我会问起张明远,迟钝老半天才抬起头看了我几眼,忧忧地说:“张明远被抽借总部医院快一年了。”说完低下头。我“噢”了一声,不知是为她惋惜,还是为自己高兴。小雨却接上话头:“有他没他都一样!”
我打个激灵:小雨为什么这样说?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实从见到小雨第一面,我就爱上她了,爱情没有年龄界限,也不在乎已婚和未婚。但小雨是个传统女性,很长时间,我不敢向她表白。现在,这层纸终于捅开,我就要乘胜追击。我想到《红与黑》中于连和得·雷纳尔太太的那段恋情,想起我在大学时和紫薇的频频交往,就大胆地说了声:“小雨,我爱你!”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小雨显得很紧张,两股泪水忽然从眼镜片下面流出来,她很块推开我的手,忧忧地说了声:“你比我小,还没有结婚!”便坐在窗户跟前眺望理疗室后面的那座花园。
我忐忑不安,想我一定是伤害了小雨,她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还有扎实的文学功底,不像一般凡夫贩妇,见到可意的男人就上床。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小雨不吭声,深有所思地凝视远处的花园。
无声的沉默使人窒息,为了打破这种窒息的气氛,我大着胆子说:“小雨,咱们上花园溜达溜达如何!”她不吭声,跟着我走出门去。
医院里还没下班,花园里冷冷清清,我们走在绿幽幽的草坪上,心情就觉得宽畅。花园尽管不大,那里都不是路但那里都可以走;那里都不是床那里都可以躺。规矩惯了的人一旦进入这样的境地,总会得到一点启发,在鸟笼里关久了的鸟儿一旦放飞出来,便能在高空中振翅飞翔。我和小雨默默走着,谁也不说话;但我看出来,小雨的气色比在时才好多了。她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显出这样的气色?还是外界的新鲜空气使她对生活充满希望……
我们没溜达多久,便赶在医院下班前分手了,这是小雨提出来的,我能理解。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未必就没有长舌妇,异性间的接触常常被吵得沸沸扬扬。
天很快黑下来,一轮圆月早早挂在天际,黑夜就有一丝明亮。我孤零零地坐在单身宿舍,心里想着小雨。我来医院后,住在这座单身平房里,住单身平房的没有几个,除过我还有一个叫阎大头的半搭子老头,阎大头给医院养实验狗,在乡下有老婆,因此,一个500多人的医院,只有我这么一个光棍。
“笃笃笃”,屋门被敲响,我把门打开,是小雨站在门口。“小雨!”我叫了一声,让她到屋里坐,但小雨没进来,很紧张地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转身走了。我不知这是一封什么信,顾不上留住小雨远去的身影,心急火燎地跑进屋里去看,却是一首诗:
难道有一对悄然的种子,播进你的心田,也植入我的心地?
难道有一股无声的溪流,汇进你的琴声,也渗入我的诗里?
难道凝固的昔日梦境,今日里还能追逐寻觅?
难道逝去的青春小鸟,黄昏时还能啁啾鸣啼?
难道呜咽的秋叶上面,还能萌发绿色的生机?
难道现实对于超脱,还需要多少提醒的话语?
…………
这是一封情书,是小雨心灵的倾诉。小雨被痛苦的婚姻压得喘不过气,30岁的人,已是50岁的心态,她的神经关能症,是不是与这桩婚姻有关……我走出屋子,在宿舍前的那块空地上徘徊。医院的人都在东边的家属楼住着,养狗的阎大头也回乡下会老婆去了,西边的这块阵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坚守。我一个人走来走去,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海阔天空地遐想着……小雨的信,不,是小雨写给我的情书,字字句句像一颗火球,钻入我的机体,在我的五脏六腹中燃烧。小雨终于屏弃传统的羞赧,向我射出了丘比特之箭,而这种屏弃来得如此之快,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没有思想准备的女人,不会有这么迅疾的转变;没走过冬天的人,不会这样诗意地地拥抱春天。我还等待什么?下午时,我就在心灵深处向小雨发出了呼唤,她沉默着,我还以为那是她的一种拒绝,其实她心中的情火比我来得还猛烈……我还迟疑什么?热恋的渴望似两只有力的大手,推动着我向小雨的家那边走去。
小雨的家在家属院一单元一楼,张明远不在,她每天晚上都早早关上门,静静坐在客厅里想心思。客厅有一台大电视,可她不能看,一看,眼睛就疼。这样的人生,这样的苦煎,倘若搁在其他女人身上,恐怕早就变态抑或走进神经的错乱。可小雨以沉默应对,才度过一个一个难关。
小雨的门大开着,这使我激动得真想大喊。这么说,她给我送来那封信后就一直大开着门等我?“小雨……”我在心中叫了一声,拾步而入,坐在沙发上的小雨站起来,微微对我一笑,叫我坐在她的跟前,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栗,在我不知如何应对时,我的这只手已被她扯到自己的胸前。胸前是高耸的ru*房,我的手轻轻按了一会,便如饥似渴地抚摩起来……和紫薇相恋时,我抚摩过她的ru*房,可她的ru*房有点干瘪。小雨的就不一样,太丰满了,我的手中是两团棉球,不,是两块肉弹……
据说女人最性感的地方有三处,一个是嘴唇,一个是胸部,一个就是……我在她的胸部运动了一段时间后,便咬住她那薄薄的嘴唇……小雨幸福地呻吟着,说出我从来也没听说过的话:“知道吗骏骊,当你的散文和我的诗歌同时出现在《新时代》杂志上时,我就判断出,你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那时侯虽然没见到你的面,但我已把一颗心交给你了,可命运之神却让我嫁了张明远……现在我们终于相逢,你的年龄却比我小,这叫我十分为难……”
小雨还在固守传统:能叫男大十,不叫女大一。我紧紧抱着她说:“小雨,你还顾虑什么?情爱从来没有年龄界限……”小雨在我的怀里嘤嘤地哭了,我才知道,她和张明远自从成亲以来,还没有做过房事,因为张明远是个阳痿。
小雨揭示的这个秘密,使我又一次瞪直了眼:小雨还不如清朝的女人,怎能和一个阳痿男人生活三年?小雨说:“你不知道其中的因由,我患病后远离父母,是张明远尽心照顾我,我为了感恩才嫁给她,谁知……”
窗外的月光早已消失,我们还紧紧拥抱一起。小雨轻轻地推开我说:“我去洗澡,你也洗洗吧!”我知道小雨这话的意思,平静一气的心又狂跳起来。等我从浴室出来,小雨已躺在床上,三角裤头下的美腿光洁白净,被我抚摩过的ru*房蜕去乳罩,像两座小山耸立在胸前。我的性欲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但我不想叫它消失得太快,我想我得好好满足满足小雨,30岁的女人,尽管名义上结了婚,但却还是[ch*]女。小雨似乎还不相信我会听信她的话,就给床上放了一块白布。我不解其意地问:“这是干什么?”她说:“我要叫你见红!”
我说:“小雨啊小雨……”就一点一点退去她的裤头,像一条狗,在她的身上亲吻,从上吻到下,又从下吻到上,小雨像一只小兽,发出舒服的“哼哼”声,那一夜,我们太幸福了……
自从我接触了小雨的身体,小雨似乎变了一个人,沉默的性格逐日健朗起来,还拉起她丢弃多年的手风琴。一曲《二泉映月》演凑完,她又来了一曲《化蝶》,优美的旋律把我带入幻境,我似乎看见“梁祝”一对恋人化成蝴蝶在空中双飞的美景。
在我们相识、相恋、相爱半年后,张明远回来了,他把我俩堵在屋里。小雨见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提出和张明远离婚。张明远一听这话,顿时像只灰头老鼠蹲在地上抱住头,倒像自己犯了错误似的。我心里说:这家伙真是个软蛋,连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他对小雨是软,但一见我,却像阿q那样,瞪直一双小眼睛。我感到可笑,小雨和这个人不知怎么在一起生活的,真窝囊。
张明远是窝囊,但小雨的哥哥不窝囊,他是省报的编辑,来过医院一次,不知给院长说了些什么,老院长把我叫去谈话:“张明远告你强j*他的妻子,看,这是小雨的签名!”院长拿出一封材料,落款处果然有小雨的签名。老院长见我看过了,接着说:“如果张明远告你强j*他妻子,恐怕就要给你判刑。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老院长搔了搔花白了的头发接着说:“这种事很难说个清楚,因此,我把告状信压下了,我想一个年轻人不能这么毁了!”
我见老院长认真的样子,眼含热泪说:“院长,这是阴谋,我和小雨真心相爱,小雨绝不可能告我,一定是她那个当编辑的哥哥使了手脚,才把小雨的名字签上去的!”
老院长叹一声:“你一个大学生,找不到多少青春女子,偏偏要和一个有夫之妇相爱?就算一场阴谋,但也要问问阴谋者的目的。告诉你,张明远的哥哥是省报总编,管着小雨的哥哥,他知道张明远阳痿,才不叫小雨离开他。你还年轻,现在我就给你办手续,调离这里,另找个单位去吧!”
老院长仁至义尽,我很感激他,但我恨小雨的哥哥。因此,想去找小雨问问情况,这些天,一直见不到小雨,我心里很急。然而,当我走进理疗室时,那里已换了人,也是个女的,她告诉我,小雨被他哥哥强行弄到省城去了,他哥哥在省城给她找了一个单位,张明远也去了……
我木呆呆地站在理疗室门口,伤感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涌出来:“人渣,真正的人渣!”我骂小雨的哥哥:“为了自己的升迁,拿妹妹的青春作赌注?迟早要遭报应啊!
一个风雪交夹的早晨,我登上东进的火车,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戈壁,望着曾经和小雨欢愉过的北大河,我流下伤心的泪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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