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早上到处都是让人难以忘记的阴凉。我这样说也许你要不以为然。是啊,秋天多么凉。但那是理所当然的凉爽,得来心安理得,于是也容易不以为意。
而炎热高温来临的仲夏早上得到的凉却是几近意外的,急速的甚至是争分夺秒的。太阳明晃晃的,目的明确的倒下来。房屋,树木挡出一团又一团分明的阴凉处。从太阳里一下跑到阴影里,会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凉。几乎都不由自主放缓了步子,仿佛踱进中药铺。
小时候常常跑到山上去摘野果。近中午回家,路过人家门前。看到屋里的泥地扫的纤尘不染,有椅子,椅子上放着南瓜、茄子,空心菜。那刻觉得那泥地有非常温柔的湿气。赤脚踏在那上面,肯定阴凉无比,从脚底浸上来。于是加快回家的步子。
屋边的草枝全都垂下了头。焉焉的,委曲的,自救的弯起身子。那样烫人的太阳,似乎要煮坏了它们。然而,早上时它们坚挺的那样煞有介事。现在想起来,那刻多阴凉!
夏天的太阳一天比一天功德圆满,灼灼其华。让人明白心无诚腑有时的确不是好事,这般太过直接的热情还是偶尔为之的好。太过盛大了。有一些一古脑儿塞进来的蛮横。
然而,如果一年四季都没有这样义无反顾的太阳。终年过着温吞水的日月,只怕又要起疑心了。仿佛一章从前的爱情,琢磨不透。那时你也是曾诚心爱过一个人的吧。怎么可能没有?因为无法确定而有了伤感。
反之。仿如坐火车去远方,窗外总是有了然于心的人家屋瓦,山川日色,世上草木。而不是像梦境似的,出现了不可思义的长条椅子。光影暗沉,昏黄的冷意。像从河里爬上来那样湿嗒嗒的沉重。不喜欢。
夏日的阴晴未定实在是件既无性格,又无味道的事。好像一脚踏进梦里,心里知晓,却无力挣扎,几近魇魔。迷离的悲怆早已阴谋得呈般守在那里。
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阳光下被风翻的“放船千里凌波去”。此时,你一定别忘了再往上移动目光。那上面是蓝得要滴下来的天空,还有棉花一样的云朵。现在你完全可以停下来,听风声渐生渐起。就剩你一个人。
还有,那面墙角下的青苔。也许你会想起:双髻坠,小眉弯。
午后,终于一切变得很淡。我打伞经过院子时。会想起那些用线条淡淡勾勒出来的、花朵肥大的、应景图。在纸上,它们有着让人商量不定的陷阱。全部开放起来扔在那里,你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铺色。
说到颜色。我想起最近看到过的一张木芙蓉的图。那些花朵上的桃红就晕的有些不切实际。交界的边缘生硬的让人赌气。还有那处理成军绿色的叶子也不对,我总疑心它在里面加的是大红而不是玫红。这是此色的最大关键,加大红就容易过老,有暮气。而加了玫红就会有亮度。但是,许多人以为是一样的。因为初衷都是想营造出一种黄昏那样古朴而温和的色系。
这样仔细的挑剔其实也几近无聊。但是不这样小细的抬杠,炎炎夏日又如何度过呢?于是又发现叶片上的绿影晕染的更有问题。全是一个位置,一个浓淡,怎么可以这样呢?画手肯定没有仔细看过阳光下的草木。乱套了。
然而说穿一件事情,本身就是个大乱套。比如说清这夏日。当然,怎么说得清呢?它还在你的目光下等待你的注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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