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内心烦乱，越发向往山间的宁静。和友说起，想去山间小住几日，没有网络，没有信息。思及真去了定会打扰忙于农活的亲戚，加之他们一定会煮掉留在日后需请人种植、收割庄稼时的腊肉。友强烈支持也没能坚定我必去的心，打扰别人是我不愿也不能的，把山间的宁静归于内心吧。

居住山间，既是风景，也是风水，更是生存，我此刻只是心情。母亲的家依高山坦荡处修建，山中房屋多修建在平坦山势的脊梁中部，既是安全的考虑，夏季洪水多发，可保安然。也是脊梁处地平土厚，利于庄稼，利于采光。几百户人家均分为几姓，邻里和睦相处，母亲家族最大，在房份上居长，外公又做了多年村长，在村里颇有点德高望重。

脊梁分散开处逐渐下落为沟渠，沟中之水夏季汹涌，冬季细小如珠滴落，有的直接干涸。高山多脊梁，脊梁多缝隙，缝隙成沟渠，沟渠大水大，沟渠小水小。山势陡峭处沟渠为瀑布，坦荡处自成潭，或深或浅，除去暴雨涨水，平日全是清澈见底。清澈之水在山间或缠绕、或挣扎、或狐媚、或妖娆、或庸懒、或轻快、或高唱、或低吟……

依山峰而来，自山涧而去，多做停留者成了孩子戏耍之地、山民汲水之处、牲畜补水之需。这些沟渠天然而成，无人工、无雕刻、无修葺、若说溪水许更为贴切。夏日里辛苦劳作的人随便摘下几片叶子，挽成碗形、杯形，俯下身子，一手撑住高过水面的岩石，一手随身子探下舀水而饮，溪水甘甜清冽，解暑解乏，还可暂缓腹中饥饿。水质醇厚无污，来自山上树木青草或降落雨水，城里那些细皮嫩肉的人喝了也不碍，何况山上粗放之民。远胜葡萄美酒夜光杯，玉液琼浆伴金杯。

水在山太高的位置，至今没发现有鱼虾足迹，不过不少蜻蜓、蝴蝶、跳跳虫的身影，还有螃蟹、青蛙。据外公说曾经有娃娃鱼，只是我不曾见。到是见过石鹅，类似癞蛤蟆，外表丑陋，肉质鲜美，深得山民和食客喜爱。被喜爱自然逃不过劫数，现在石鹅价格昂贵也不多见有卖，也许已被喜爱得绝了迹。

山中之水受季节影响，村民多打井蓄水，井多者家富人多，井少者家贫人稀。外公家有三眼井，我家有三眼，两眼为人饮，一眼为洗衣，牲畜之需而打。夏季炎热不想去沟渠中嬉戏，乘大人不在之机，孩子的我们会迅速脱光衣裤，潜入井中嬉耍。

井中淤泥深且软，踩上绵软吸脚，偶尔陷太深，会灌入几口井水，赶紧吐出。若陷在水中折腾不出，只好吞下夹杂我们尿液的井水，加之井水因长期不得换，约带腥味，口感苦涩，加上淤泥混在水中，个中滋味实在不忍诉说。山上即使炎炎烈日，水依然冰凉，井又多在树阴下，还堆积枯枝败叶……折腾够了爬出井，身子颤抖不停，泥水在冻得乌紫的身上滚落。

只是我们嬉戏的井水皆为牲畜，洗衣之井，人吃的井打在离家稍远的高坡，既是卫生的需要，也是为方便取水。在城里买上长长的塑料软管一端放在井里，一端放在家里的水缸，使劲吸管，憋红了脸，吸晕了头，井水始从管中斯文而来，管大水大，管小水小。村人多不舍得花钱，管自然小，水满缸后塞上管口，待日后再需时拔开即用，不需再憋气吸水。

若冬季干旱延长，春季久不下雨，就得去那些较大的长年不干涸的沟渠中寻水。在沟渠泥沙湿润处挖下一深坑，等上半夜，水会蓄满。拿得农人自制的木瓢，木制的背桶，舀入桶中背回倒入缸中，一家人吃、猪食、牛饮之水需一个壮劳力背三五桶方够。几代居住下来，已有不少深潭，夏日涨水被泥沙败叶淤积，冬日清理下即可。

山中之水不可行船，不能泛舟，村民也不当风景，不破坏，对风水他们有原始的、自然的、敬畏的精神膜拜。若说对那沟渠溪水的怀念，也是我入得城里见得太多污水，过了太多烦乱日子，尝了太多窝心之事才日渐感觉它的可爱、可亲、可人、可畏。

山中之水，无人顺水而来，无人逆水而去，无千帆过尽皆不是，无西窗之竹共剪。山中之水，没有诗意，没有失意，没有文人的情怀，没有武人的壮志。山中之水，默默存在山中，脉脉偎在山中，若需，取之，若不需，去之，无人歌、无人颂，只是漠漠流过。

许是经历了岁月，经历了风霜，看过了江河，竟然也在精神中向往山中之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也许仅是向往，如那冬季的水，已经隐得很深很深，得掏清淤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