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繁华，是某大学的大二学生，没什么爱好，于是天天去上网。上网一如上大学，只是在无所事事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的时候的一种短暂歇息。星星。一个网吧，出学校西门不远就是，坐西朝东，200多台机子，天天满员，生意红火的很。

星星的网管是一女的，属于清秀的那种类型，因为我经常去那里上网，见得次数多了，渐渐熟识起来。她叫雪衾，也是我所在大学的一个学生，上大一，比我矮一届。

“雪衾，定六台夜市，a区，挨着的。”星星网吧分a，b，c区，a区在一楼，都是液晶的，属于会员区。有三个空调，同时开开，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是十分爽快的事情。

“又打夜市啊。”雪衾从木抽屉里拿了六张夜市卡给我，“明天不上课吗？”

“谁还管上课不上课呀。就你们大一新来的还把这当一回事。”

“老师不点名吗？”雪衾疑问的看我。眼睛脉脉的，像是含着潋滟的水光。

我忽然心里一动，说话便有点结巴，“点，恩，当然点了。”想不明白为什么，怕自己出更多丑，慌忙出来。

外面，行人来回交错，像是雨后的鱼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我眼睛望着脑海深处的虚无向前走去，心中空空的，不能解释刚才的冲动是怎么一回事。雪衾的模样忽然又跑到眼前，小而灵动的眼神，玲珑的闪着光泽的鼻头，两颊淡黄色的绒毛……不可遏制。越是遏制，影像就越是清晰。我晃一下脑袋，感觉头脑里面也是空空的，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南瓜，可是里面又像是盛装着什么东西，一晃，疼痛欲裂。我不敢再招惹它，一路小心翼翼的走着，酷似杂耍团走钢丝的山羊。我不禁苦笑。

“繁华……”

我感觉有人叫我，四下顾望，并不见一个熟人。于是继续前走。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肩膀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猛得跳了起来，转了身子去看，竟然是悦。

“你想吓死我还是怎么着？”我大吼。

悦笑得身子都要触摸到大地了。抬起头，断断续续的说：“繁，繁华，你什么时候变，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敲她的脑袋，“小家伙，以后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你又能怎么样？”悦直起身子，像是要把我看个对穿似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透明人。

我好好想了一想，还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下意识的把头一晃，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怎么了？”悦忙上前扶住我，“怎么了，繁华？”

“没事，”我勉强的出手阻止，“老毛病了。”

过了一会儿，头痛略好点，我脱了悦的搀扶，问她，“找我有事儿没。”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是不？”悦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我忙说，“那有，那有。”

“没有才怪，你就是这么想的。”

悦气鼓鼓的撅起了小嘴，头扭向一旁。女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生起气来太不可理喻了，我在心里暗叹。打点起精神，安慰她道：“悦，悦最好了。来，咱们不生气了。我请你吃饭好不？”

悦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悦，其实我一直都想着你呢，就是，就是我太胆子小了，不敢，啊，不敢独自去找你。恩，我就是胆子太小了……”我还没说玩，悦“噗哧”一下子笑了出来，拿手指头戳我的脑袋，“就知道哄我，好了，你说过请我吃饭的，我今天要好好的吃吃你这个地主。”

我不禁叫苦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地主了，俺也是平民老百姓，很穷的。”

“穷也要吃。”

看来我是跑不了了。悦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属于铁杆哥们的那种。关系一直不错。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能侃大山，其实十足是个内向的人，而且我一直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我很珍惜悦这个朋友。只是毕竟男女有别，我也就不好意思天天去找她。

吃完饭我们两个在学校足球场的外围塑胶跑到上闲逛了两圈，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分道扬镳。临走前，悦说，“繁华，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跟我联系，小心我拳头哈。”说着，还拿出圆圆的拳头在我面前招摇。我说，“放心吧，我不会的。”

分别后，我一路奔回宿舍，刚一进寝室门，小胖劈头就说，“你丫跑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不知道兄弟们都等你嘞？”

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们对不起了。现在几点了？”

小胖深处手腕让我看时间，已经9点整了，正是夜市开始的时间。大家都看外星人一样的看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大家都不要再看我了，明天请大家喝酒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守刚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守刚一米八的身高，五大三粗的，这一巴掌下去，少说也有十多斤啊。

我侧着身子，低着肩膀央求说，“刚子，你轻点啊。”

路上，小胖，守刚，还有宿舍里的其他狐朋狗友们一起又鼓捣走我二十多块钱，买了冰激淋，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了网吧，守刚忙着同雪衾调侃，小胖一边帮腔。我，水上，还有其他两人一起去a去开机器。过了好久，小胖，守刚才过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说，“怎么，还舍得回来？”

小胖大声的笑道，“看哦，我们的大文学家繁华吃醋了，哈哈……”

我不禁大窘，看门外，雪衾也正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唉，这次糗大了。我暗想。然后埋头玩游戏。

半夜的时候小胖去上厕所，很久才回来，脸上都是伤痕，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一路蔓延到脖颈。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

守刚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刷”得一下子站起来，“胖子，谁打你了？”还没等小胖回答，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楼上跑。

水上怕他们出事，对我说，“繁华，走，我们也去看看。”其他两人也都一块跟过来。

等我们上得楼上，小胖正拿右手直着一个秃头的中年人，流里流气，嘴里叼着一根烟。那人很感兴趣的看着他们俩。身边一些同样流气的或胖或瘦眼神凶恶的打手模样的人围在他身边，成扇形。小胖有点胆怯说，“就是他。就是他们刚才打得我。”

守刚听后问那秃头道，“是你不是？”

“是，怎么了？”

“是就对了……”话音未落，一角踹过去。正中胯间的要害处，那人当时立马就倒在了地上，来回翻滚。他身边的打手们一时怔住。

“给我上呀，打死他们！……”秃头歇斯底里的吼。

打手们一拥而上。守刚以一抵十，虽然身上时常挨上几下却丝毫不怕，越打越勇猛。水上见不能善了，对我使个眼色，一起出手。大家都是来帮小胖的，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其他两人见大家都上了，也就不好意思一边观看。

我们六个一起出手，对方立马就抵不住了。平常我们一块打篮球，没想到，到打架的时候，还真是默契。一时间，将对方打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打完后，水上一把拉住守刚，大家一哄而散。

“快开门！”水上大声喊。

雪衾疑问的看我们，却也没多说话，默默的给我们开了门。眼神里尽是关切。

门一开，一股夜间的清新气息冲进来，让人头脑一清醒。守刚嚷嚷着，还要回去揍那秃头。水上拼命拉着他。小胖旁忙。其他两人也出去。临出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雪衾，她正关切的望着我们，碰到我的目光，忙羞怯的垂下了头。我的心中忽然又是一动。不敢长久停留，慌忙出了星星网吧。

外面，星光漫天，也就是十二点多吧。夜的凉气已经降落，有风，走在路上煞是清爽。夜色是朦胧的，像是蒙着一层青烟。我们六个脚步高低不平的向前走着，见路就走，慌不择路。路上是寂静的，出了我们留个，还有我们六个的影子什么也没有。偶尔的狗吠声，也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停下来。守刚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的，刚才那一脚真过瘾！”水上回味的说。“好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

水上照顾着小胖。小胖脸上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伤得并不算重。

“恐怕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个秃头以前没见过，恐怕不是附近的人。”水上担心的说。“前几天听一个学长说，最近咱们学校来了一团盗窃团伙，猖獗的很，我恐怕就是他们。”

“那岂不是正好，咱们歪打正着，恰好为广大人民群众除了祸害。”

“唉——”水上叹息一声，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沉的深思之中。

天空高远，风轻轻吹，带着清凉。可是不知道怎么，我心里不禁一阵又一阵的焦躁烦恼，脑海又浮现雪衾的模样，以及她那关切的眼神。忽然心一痛。

就这样做到天亮。除了一点时候一阵子猛烈的狗叫过后，就什么也没发生。天亮之后，我们六个高唱着《让泪化作相思雨》回学校。

回到寝室，寝室刚开门。一进入宿舍，我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从床头向窗外望出去，阳光正烈。外面的世界白花花一片。就是在屋子里，我也能够感觉到那种灼人的温度。

水上已经起来，其他人还都在沉睡。

“去吃饭不去？”我问道。

“恩。你快起来，咱们一块去。”

“好。”

洗漱完毕，我和水上一起去餐厅吃饭。我要了苏肉套餐，水上要了一份龙面。正吃着，左侧面传来女生小声议论的声音。

其中一个声音说：“听说了没，昨天晚上星星网吧一个女孩子被奸杀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什么是奸杀啊？”

原来的声音不屑的回答道：“就是先奸后杀。”

“啊——”

我的心忽然一紧，从座位上“嗖”的飞起来，出了餐厅，一路朝星星网吧狂奔。阳光仿佛要将我融化掉。汗自额头，脊背上流下，像是水蛇一样蜿蜒而下。我气喘吁吁的一路狂奔，水上紧紧跟在后面。

离得老远，我就看到星星网吧紧紧关闭着，路边停了许多中年妇女指指点点的。还有一些小孩子，追逐着打闹。我失魂落魄的站在太阳地里，一语不发，满脑子都是雪衾的影像，小而灵动的眼神，玲珑的闪着光泽的鼻头，两颊淡黄色的绒毛……一切，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

一个星期过去，星星网吧重新开张。我去里面，找寻雪衾，新网管怔怔的看着我，表明这里没这个人。后来从朋友那里打听到，那天晚上，就是我们留个跟秃头打架的那个晚上，雪衾被奸杀。“就是先奸后杀。”我的耳边忽然想起餐厅里那个陌生女孩的声音，仿佛一把锉刀，来回挫在我心脏的最深处。

雪衾，雪衾……我默默念着。心痛不休不止。

“老板，我要买这把匕首。多少钱？”老板看看我，伸处二个指头，“二十，一口价，别还。”

“好，成交。”我掏钱给老板。回去的路上，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用里的将匕首划进手腕里面，血，仿佛是从矿泉水里倒出来的一般，撒了一地。血滴滴落在地上，立即被大地吸收，我感觉自己的精力一点点失去。死亡的味道。可是我还不能死，我将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紧紧勒住伤口。

从买匕首这天起，我有事没事就往学校附近转悠，渴望有一天碰到秃头那一伙人。我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鼓动着，安定不下来。好多天过去了，那一伙人不见踪影。我等得已经不耐烦了。可是我必须等，所以我在克制自己。

那一天，天气还是一往炎热。没有风，寻找食物的野狗也都卧在了墙角处吐着鲜红的舌头。我愣怔着来回走，脑海里全部是雪衾的影像。

“繁华……”我听到有人叫我。停下四面观望，不见熟人的影子。晃一下脑袋，继续走路。

“繁华……”那个声音又响起，尽在咫尺。我回首，悦正站在我身后。

“你怎么来了？”我糊里糊涂来了这么一句。最近我的头脑越来越胡乱，几乎都不能与人交流了。

“还说呢？上次你是怎么说的，还说跟我联系呢，一去，就再也不见影儿啦。骗人！”悦气鼓鼓的说。

“出了一些事情。对不起。”说着，忽然响起雪衾，心仿佛被撕裂，泪水不由自主的涌出。

悦深处两个手，略微愣怔了一下，然后抱住我，“好了，好了，咱不哭了。我又没怪你不是。好了，不哭了……”

悦越是说话，我就越是感觉心痛，眼泪仿佛泛滥期的河道，根本就堵塞不住。好久，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我睁开眼睛，忽然看到对面人群中一个光凸凸的脑袋。

我挣开悦的怀抱，拔出别在后腰皮带里的匕首，向着那个光光的脑袋冲过去……

背后传来悦焦灼的呼声：“繁华，你去做什么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