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作为中国小说发展史上具有独特风格的作品,提出了许多重要的社会问题。它不仅揭露了统治阶段的残暴,而且热情地歌颂了被压迫人民的反抗斗争,塑造了一系列富有反抗性的人物形象,歌颂了人民高尚的道德品质,批判了科举制度和封建礼教。它以虚幻的形式反映了广阔的现实生活,其中婚恋题材的小说占有很大的比例,“描写爱情主题的作品,在全书中数量最多,它们表现了强烈的反封建礼教的精神。其中一些作品通过花妖狐魅和人的恋爱,表现了作者理想的爱情。” [1(p246页)]
人类其实只有两个视角,一个是向外的,用来关注人类自身之外的外部世界,另一个是向内,它注视着人类自身的内部世界,外部世界是变动不定的,它所产生的问题必然会时过境迁。而内部世界的问题是恒定的,这种恒定表现在内容上或许会有变化,题目却永远经典着。“性爱问题并非唯一问题,但毫无疑问是人类自身根本的问题之一。”[2(p1页)]
《聊斋志异》共十二卷,影响广泛,原因复杂,因系统试析婚恋思想并不多见,这里我想就它思想的进步性、错误的倾向性以及创作原因、启迪后人方面谈谈个人陋见。
蒲松龄生活在明末清初。此时程朱理学,“三纲”、“五常”等各种宗法制度和社会习俗仍是束缚青年男女婚恋自由的锁链和牢笼。蒲松龄长期生活在农村,一生家境贫寒,身世低微,多次应试,因社会腐败,屡次不中,只好询馆教学,这使他对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和深切愿望十分熟悉,使他能深刻认识到:反对门第、等级、贫富观念,反对封建礼教,争取婚姻自由、平等,追求幸福生活仍旧是那个时代青年男女的迫切希望和要求。
青年男女为争取爱情自由和幸福,同封建礼教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这是中国漫长封建社会文学作品的传统主题。蒲松龄运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用狐魅花妖和人恋爱的故事继承了这一斗争传统。
《鸦头》中的鸦头不屈从于母亲的鞭笞和斥责,女扮男装与王生私奔。被幽禁后,对王生仍然矢死不渝,忍受暗无天日、鞭创裂肤、饥火煎心的折磨和痛苦。《细候》中的细候与满生相约后,杜门不交一客,对富贾的阴谋诡计切齿痛恨,虽然杀子的行为未免太残忍,但对富贾的卑鄙行径愤恨叫人触目惊心。《连城》写乔生下阴间找到连城,得以还魂,从连城至王家后,忿不饮食,惟乞速死,通室没人,则带悬梁上,其对爱情的忠贞令人感动。《宦娘》写宦娘成人之美,通过克服重重障碍,使温生和良工终结为琴瑟之好。
这些作品,有的反对封建家长淫威;有的反对富贾的阻挠和破坏;有的反对封建伦理道德,涉及到婚恋生活的方方面面,其内容之丰富,认识之深刻,斗争之激烈,可以说是锋芒毕露。
《聊斋志异》在婚恋思想上的进步性突出表现在:
(一)恋爱自愿,婚后自主。
对于女性,孔子的结论也就是低眉顺眼、温柔体贴、细声低语、笑不露齿。“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据史载,汉代帝王妃、妾之多,有汉灵帝……陈后主。晋武帝时已达万人。这又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怪圈[3(p153页)]。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在男女绝对禁止社交的封建社会中,男女青年自由恋爱,女子自主择夫,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而在《聊而志异》中,男女青年,尤其是女子对爱情特别执着。其突出表现在:
(1)在追求过程中象火一般的炽热;
(2)她们多是积极主动表白爱情。如《莲香》中女鬼李氏,“慕君高雅”,夜间翩然而入,没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没有嫁娶等繁文缛节,自由结合,以身相许;《小翠》中的小翠不避世俗观念,自请为痴儿妇;《小谢》中的秋容和小谢在嬉戏、学习中,逐渐对陶生产生了爱情,写出了爱情产生的过程,女子的自主性得到了充分体现;《细候》中的细候对满生说:“妾虽污贱,每愿得同心而事之。君既无妇,视妾可当家否?”满生非常高兴。她问得直率大胆,又不卑不亢;《湘裙》中的湘裙“不嫁田家牛子”青梅》中写道:“青梅见不谐,欲自谋。过数日,夜诣生,……梅泣曰:‘良家子,非淫奔者,徒以君贤,故愿自托’”。其中“欲自谋”突出体现青梅追求婚姻幸福的主动性。
李氏、小翠、小谢、细候、湘裙、青梅等等,她们按照自己的感情和意愿,主动大胆地追求心爱的人,自愿以身相许,丝毫没有忸怩、躲闪、羞答答的样子,其勇气和胆量,即使是今天恋爱自由的现代社会,敢主动追求心上人的女子也不多见。
她们既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选择配偶,当爱情可有可无时,“留”和“去”又很自由,无牵无挂,男子对此往往无可奈何(《葛巾》)。这也是封建社会女性要求打破家庭牢笼,争取自由的愿望的表现,体现了蒲松龄具有初步的民主意识,这是六朝志怪,唐传奇小说所不及的。如唐传奇《霍小玉传》中,霍小玉把她真挚的爱献给李益,而男方变心,甚至以憎报爱时,霍小玉饮恨而死,比起《聊斋志异》中女子结合自由,分离自由,就要逊色得多。
在《聊斋志异》中,女子多是花仙鬼魅狐怪,她们往往善变,有奇术,来无影,去无踪,通阴阳两界。在家中,她们勤俭治家,发家致富;在外,当家庭面临灾难时,她们挺身而出,是家庭的保护神。她们在家中的地位明显超过了男性,体现出主体地位。
(二)知己之爱。
在唐传奇中,以“郎才女貌”为理想的爱情标准,比之当时要求“门当户对”的婚姻有一定的历史进步意义。《聊斋志异》却用较多的篇幅反映了“知己”其础上的爱情、相爱慕基础上的婚姻,较前要进步得多。
如《连城》中生叹曰:“连城我知己也”。生又告媪曰:“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当连城许之一笑时,生大喜曰:“连城真知我者。”
<乔女》中,蒲松龄对乔女的行为称赞道:“知己之感,许之以身,此烈男子之所为也。彼女子如何,而奇伟如是。”
《瑞云》中贺生视瑞云为“知己”。当贺生将导状类鬼的瑞云赎回,她不敢以伉俪自居时,贺生说:“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
“知己之爱”的爱情比“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爱情要进步。其进步体现在以下方面:
(1)它强调两相知,情相投,心相映;
(2)它排除了以门第、等级、贫富、贵贱为标准的婚恋观念,具有市民民主意识;
(3)体现了互相尊重,男女平等的思想;
(4)体现“爱”的升华,在“灵”与“肉”上,更重视“灵”的成份,志趣高雅;
(5)体现了对“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
(三)淡淡的“性爱”。
有些学者认为:《聊斋志异》中有一些色情描写,最优秀的爱情小说中也不免出现,因而有损作品的光辉[1(p263页)]。
不妨先摘录一些文段,再作评论:
女(对母)曰:“大哥欲我共寝。”言未已,生大窘,急目瞪之,女微笑而止。……女曰:“适此语不应说邪?”生曰:“此背人语。”(《婴宁》)
遂相狎。(香玉)及醒,曙色已红。女急起,曰:“贪欢忘晓矣。”着衣易履,且曰:“新酬君作,勿笑: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绛雪曰:“然妾与君交,以情不以淫。若昼夜狎昵,则妾所不能矣。”
《婴宁》中的描写,表现出婴宁天真烂漫,肆意言笑,不受礼教约束的性格特点,嘲讽了封建卫道士们的虚伪,具有反礼教意义。《香玉》中的“色情”描写很少,同时配合人物语言,恰当地表达爱慕之心和自己的心愿。绛雪很直率,明确指出了与生交往的基础,不在于把对方看作单纯的性的对象,反对昵而不敬。由此看来,“色情”是贬义词,该把“色情”换成“性爱”。
在《聊斋志异》中,描写“性爱”使用最多的词语是“狎”、“绸缪”、“燕好”、“甚欢”等等,用语简炼,含蓄而不露骨,多能起到表现男女两情相悦,爱慕之至的作用,并未对爱情有丝毫的亵渎。而不像《金瓶梅》中的描写多,以致于低级淫秽,走上了另一个极端。而且蒲松龄不是独立地表现人的自然属性,而是将生活理念结合在一起,反映了市民阶层的思想感情,反映人民群众普普通通的生活;是作者追求的伦理,是理想的渲泄,是街头巷尾生活的再现。。
“性爱”是人的自然属性,虽然我们反对费洛伊德“泛性论”,但不得不承认“性爱”在家庭生活中的协调作用。既然文学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性爱”描写在爱情小说在所难免。松龄不仅做到了这一点,而且寄托了他赞成一定程度的性的解放思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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