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是一个角色，你是扮演王子的人。

——题记

１》》

这是个湿漉漉的清晨，太阳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挂在山的一边，有着鲜艳的鹅黄色。我要选择在这样的清晨写很多很多的字给你，它们会在阳光下变成无数细细的银丝相互纠缠，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们牵扯在一起。

小志。

这是个温暖的名字，就像冬日午后的阳光扑打在脸上一样的自然。我喜欢这样叫我的王子。不仅因为它的温暖，每当我发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我的舌尖就会向上翘起，在与上腭触碰的同时，我能感觉到我的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我喜欢自己这样微笑的姿势。

我是喜欢笑的，这在我们第一次通话里，小志就发现了。我总是在电话的一头不时发出笑声。小志说我的笑声很好听，就像枝头的露水滑过光滑的叶面，从高空滴落在另一片叶面时清脆的碰撞声。那些露水在碰撞后又分裂出许多的小露水，它们又分别与别的叶面发生碰撞，那些清脆的声音连续不断，然后越来越远，像是一种很空灵的回音。

很多时间过去以后，我不记得我们说过什么，不记得那次通话是发生在黑夜还是白天，不记得是谁先说了再见，却清晰的记得小志对我掷地有声的赞美。

我说小志是王子，这无须置疑，因为我爱他。

可是这并不是童话，故事的开头没有童话般闪亮，也不会有王子和女主角的一见倾心。遇见小志的时候，我还是一只骄傲的鸭子，更糟糕的是，这只骄傲的鸭子自以为有公主般的高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落魄的窘境。

童话总是被这样讲述的，王子爱上的不是公主，就是善良的姑娘。而我不是公主，也不够善良。

我没有告诉过小志我虐待过一只猫。那是个燥热不安的夏天，我搬着小凳子坐在外婆家的厨房门口逗小猫。那时候我发现猫是一种很不安分的动物，它对所有晃动的东西都很感兴趣，我拿着钥匙串在猫的面前来回摇晃，不让它抓到，它的速度是快过我的，所以我的右手背被猫的爪子抓伤了，细长的口子慢慢地向外渗出血来。我想我是在报复，我拉起围系在猫脖子上的链子，猫有些胖大的身体就突然悬空，我看着它的四肢在拼命挣扎，那一刻我有一种胜利的快感。在我觉得它快要窒息的时候，我又慌乱地把它放下，我看着它粗重地喘着气，看到它的脖子上有红红的被勒的痕迹，我后退地靠在墙上，不断地告诉自己是它先伤害我的，然后跑开。

看，我是不够善良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颗记仇的心。我还偷摘过邻居家的花，对爸爸撒谎要吃糖，结果去买了心仪已久的铅笔，我做的坏事还有很多。我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做个好姑娘，那些脏兮兮的念头就这样滋长在我的身体里，并且越来越繁盛，我甚至因此曾感到片刻的欢愉。

那时候，没有人愿意来拯救我。我的父母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溃烂，她被污染了，一切扩散的是那样的迅速，在他们看不到的缝隙里变成了一个有着许多杂念的糟糕的孩子。

我长得也越来越黑，像一只灰溜溜的鸭子，一点都不可爱，从来没有人夸过我的脸跟娃娃一样好看，我常常因此而难过，并且无比的讨厌照镜子。小志，我坚信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他要我学会忏悔，所以把我变得丑陋，他知道我全部的弱点，知道我喜欢漂亮的事物，知道我不能容忍自己变得丑陋。那些蠢蠢欲动的粘满灰尘的念头终于被压制，因为我极力的想要得到赞美，我贪恋公主皇冠上耀眼的光芒，第一次渴望洁净。

上帝是仁慈的，他在拯救我，他知道我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遇见小志。

２》》

遇见小志的时候，我依然是个糟糕的姑娘，但是不再丑陋。我出落成一个水灵的姑娘，我变得很好看，只是在成长的过程里，悲伤越来越重，我来不及清扫，也无处收留。我在你的面前还是有着狼狈的窘境。

记忆是个陷阱，我跌入很深很黑的山谷里，我奋力地向上攀爬，每当我觉得就要到达顶端的时候，山谷又向上延伸了，无休无止。我总是在这样的陷阱里像一个疯子，哭笑无常。

小志，我的睡眠和我一样糟糕透了，每天我都会做大量的梦，奇形怪状的梦，熟识或陌生的人夹杂着不断变幻的背景，如同胶片般在我的脑海里迅速流过。

我时常看到那个被我无数次不厌其烦地提到的男孩。他骑在木马的背上叫喊。他对我显露好看的笑容。他突然跌倒，又很快地站起撇去脸上的泥认真地对我说，我不怕痛，我是男子汉。天井里水沿屋檐滴落，我的娃娃被人画花了脸孤零零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阳光插入天井，像个过客，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场无声的悲伤。

梦里的我没有哭泣，仿佛这些经历的都不是自己的人生。

杜拉斯说，当一个人爱上了回忆的时候，说明那个人已经开始衰老了。我想我也必定衰老过，因为我的回忆总是延绵如海水，在每一个厚重的夜晚落满星辉。这时候你很想微笑，笑容却被有些繁盛的想念挤压得有了忧伤的姿势。

我那可爱的男孩子的脸再想不起来，我也想不起他说自己是男子汗时好笑的神情，想不起我的娃娃后来被放在了哪里，她是否还躺在冰冷的潮湿的地面上，还是被洗干净在阳光下微笑。小志，时间就这样在我成长的背后把曾经的一切磨平，像一面光滑透亮的镜子，我看到的只能是现在的自己，这样悲伤。

小志，我还有很多的爱，我把它们都吹入一个有着鲜亮颜色的气球里，我爱的人越来越多，气球越来越大。可是那些我爱的人在后来离开没有回来，他们看不到我因为他们的消失而悲伤的哭泣，看不到我在频繁的想念里失落的微笑。而气球还在膨胀，爱变成了透明的悲伤的气体。气球终于可以承载起我的重量，我被带入高空，不断的上升。我想有天气球暴烈的时候，我一定会摔得很难看，和我被画花了脸的娃娃一样难看，来不及哭泣，来不及衰老。

小志，我是个如此糟糕的姑娘。可是我是愿意为你变成一个善良的姑娘的。

３》》

这个清晨似乎也开始躁动了，因为我这样繁复的叙述，它变得漫长且不平凡，我感到脸上的阳光愈发的灼热耀眼。

小志，其实我是想说很多温暖的记忆的，温暖落落无华，然后我们一起咯咯的笑。

那依然是个安静的清晨，阳光在头顶轻轻地化开，一整片耀眼的明亮，空气里的每个分子都在欢快舞蹈，我嗅到小志头发上好闻的香味，甜甜的。我的肩不自觉的碰在了他的身上，我把头侧向一边灿烂的笑。

这真是个美妙的时刻呵。我的王子站在我的右手边，我在观摩我右手边的爱情，它像是被打造得精致光华的花园，向阳的葵花和鲜美的樱桃，还有玫瑰那样煽情的植物在疯长。一切都需要滋养。

一切完好呵，到处都是丰盈的养分，我的爱情迅速生长。

这个上午早有预谋，温暖明媚。

我被带到有许多路口的地段，到处拥挤不堪。过马路的时候，小志第一次牵起我的手，然后在成功渡过后放开。我们就这样兜转在这些繁杂的街道上，我们过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路口，手牵了又放，放了又牵。小志，这真的是个没有心意的游戏，却让我欢喜得安于遵循它枯燥的规则。

下午四点的影院，无聊的片子，我靠在小志的肩上睡着了。也许我和小志该看一部动画片都会比这有趣。可这是很安静的时光，无聊的片子并没有让我欢喜的情愫干涸，一些念头在蠢蠢欲动，我一直假装在睡觉，即使我知道小志的手被我枕得发酸，但是当他长长的睫毛再次触到我的脸上时，我又决定做个坏姑娘了，我的王子这样可爱。

讲述总是没有止尽，故事可以美丽得如七彩泡沫，易幻易灭。可是最重要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陪我微笑，这是幸福。

小志，我还是无法洁净，我还是个又骄傲又糟糕的姑娘，不够善良。

可是，扮演王子的你在我微笑的间隙亲吻了我，并喊这个糟糕的姑娘——公主殿下。

——猫四2006·12·23·14：32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