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是要有人领路的。即使大家都不认识路,也要有人拿主意,决定往左、往右,往前、往后。
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我的领路人。
我的老家在长江中的一个小岛上,过去全靠轮渡进出。在我的记忆中,和父亲一起出门的日子并不多。
大桥没有建成前,父亲只带我离开过家乡一次,那是带我去一个中等城市看病。他背着一个挎包,我紧跟其后。他走得很快,我迈着小跑步,因为第一次出远门,生怕自己跟丢了。父亲急步前行的背影,像火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
记忆中父亲工作一直很忙,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会带领我们一家人外出旅游。我初中毕业那年,因为是保送县中,父亲决定带着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们去北京游玩。那时父亲四十多,正值壮年,不管做什么都显得风风火火,尤其是出门在外,他总是急着赶路的样子:要赶车子,赶着吃饭,赶着住宿……妈妈、弟弟和我,都没出过门,没到过大城市,在陌生的地方便会显得胆小,不知所措。因而几乎所有的事务,都由父亲一人操办,他看上去是那么紧张、繁忙。而我们不仅坐享其成,还问这问那,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父亲都一一让我们满足。
高中毕业那年,我和表哥一起,随父亲去了趟内蒙。那一次,父亲依然挎着那只用了好多年的背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我要帮他背,他不让。我说,我都已经20岁了,背得动。他心疼我,不给我背,自己背着独自走在前面,我拎着自己的小包,跟着他。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在南京读大学的四年,我开阔了眼界,学会了独立思考、独立生存。出门在外,父亲不再为我们领路了。他说,你们都是大学生了,可以独立了。相反,父亲正从壮年走向中年,身体和精力大不如从前。他到南京来的时候,或者我们结伴外出办事,变成了我在前面领路。
工作后第三年秋天,父亲去上海动手术。我向单位领导告假,在父亲手术期间全程陪同。那一次去上海,父亲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尽管知道自己的身体正面临着一次生与死的考验,但父亲在我们面前从未表现出畏惧或消沉的样子。因为几位堂兄的努力和帮助,父亲住进了上海一家医院。我负责为父亲办理入院的有关手续,不时地还领着他在医院里进行相关门类的逐项检查。父亲术后恢复得很快,状态出乎意料地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我搀着他在医院内外散步。之后的半年,父亲在我南京居住的家里休养,并接受化疗。
经过了这次手术,父亲的体重从以前的150斤一下子掉了40斤左右。再和他一起外出,我和弟弟就充当起了领路人的角色,他只要告诉我们目的地,我们会把一切安排好。后来,父亲购置了汽车,外出办事再不用他自己认路了,他也不用急着赶汽车飞机了。但他那个背了近20年的包仍然挎在身上,偶或,我们兄弟提出来帮他背,他总是坚持不肯。我知道,那只包意味着他肩头的那份责任,他其实还在为我们兄弟操心并不断释放他身上的能量。
父亲完成了为子女领路的角色,他放手把路让给我们自己去走。
我们不仅要走好自己的路,而且还要为我们的儿女领好人生的路。
(写于2006-12-13下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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