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如果某一天老去

祖母一天天老去，一颗牙齿硬挺

助她咀嚼食物与岁月

同龄人都称羡一颗牙齿

同龄人只有舌头，以及干瘪的嘴唇

我不清楚她们的岁月

只知一轮甲子过后

腰似一张弯弓，脸似一颗核桃

皮包骨头的里面，仿佛没有血肉

祖母采摘种种药草，熬煎种种药汤

一种对付眼红，一种对付背痒

其他如耳鸣，腿软，心绞或头痛

都有祖辈留传的秘方

如果中医失灵，还有西医的套路

硕大的针筒强推一管又一管药剂

空洞的喉咙苦咽一把又一把药粒

日子也就延续，伴以无始无终的呻吟

她却自己做饭，洗衣，拾柴禾

她却自己种菜，浇水，卖泥鳅

她将儿子孝敬的钱物悄悄送给小女

她严防我的母亲胜似防小偷

她没能打破八十四岁这个魔咒

虽然同龄人都比她先走

虽然后来人都想如她一般长寿

虽然儿孙们跪听祭文，泪如泉涌

我却暗暗立下誓约

倘若我也有此残生

饱受疾病与衰老的折磨

倘若我也如此卑微

一生只为衣食住行苟活

倘若我也如此浑噩

终老不知此生的去处与来由

我宁可趁早谢幕，决不停留

2007-6-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