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阴了几天的天空，终于拉下了珠帘，豆儿大的雨珠把街角站街的男人女人砸的四下奔逃。你进屋关门，在我目光的注视下开始脱衣服。修长的大腿，雪白的大腿，令人心跳加快的大腿。你不急不忙的脱着，两只细巧白皙的手，在脸上、脖子上、高耸的胸脯上，象两只在花丛上忽上忽下翩舞的白蝶儿。我感到轻薄的空气急速跳跃起来，我听到疯狂的雨珠敲打你的玻璃，我看到一个秃头男人，笑眯眯的从你身后走来。

我垂下头，闭上发热的眼睛。对于诠释痛苦，这恐怕是令人最痛苦的事了。唉！谁叫咱命苦呢。我在那个淫雨霏霏的午后，疼痛的午后，和你分梨的午后。说，你走吧。

不，你不命苦。你说，你年轻有才，天上的云儿都在为你飘动，树上的鸟儿都在为你歌唱。

不，要苦也是我命苦。你捂住我的嘴，又说，没有你的心是苦的，再甜的面包也是粪土。

那你跟我走吧，我哭着说。你不语。雨哗哗的下着，在耳边、在心里、在那个午后的梨树下，就一直这么下着。我撑起一把伞挡在你的头上，你一把推开，你说，淋在心啊。你说，老天爷叫我和你分离我有什么办法啊。你说，我只爱你，永远。

你说一句我点一下头。你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说，你不信？你不愿意和我说话？马上，马上我就要走了啊。哦，心上的人啊，我得了这种病，你要跟别人走，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宝马轿车，呸，玻璃里一个秃头探出头朝我吐了口痰。那痰浓浓的黄黄的，掉在水里刹时象一群逃出虎口的兔子，四下散开了。

你走吧。我说，我父母在我很小就死了，现在我又得了这种病，这是父母想见我了。你跟这个老板走吧，起码，你不会做寡妇。

不，我答应跟他走，是因为他，他有本事。

我笑了，漂亮的女孩，都有找楼梯上舞台的心儿。我说，他有本事让你风光锦衣吧？你没有接话。我见你不语，就拿两眼呆呆的看着雨珠大夫用她银白的针，针灸着这受伤的午后。

吃吧。过了半晌，你从树上摘下一个梨，手起刀落，你把一半梨塞给我。

我抬头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吧，分吧、吃吧。我一仰头，把青色的梨一下塞进嘴里，狠狠的咬起来。你也把梨放到嘴中，却是一小口一小口，生怕象稍张大一点就会把整个世界咬掉一角那样，慢嚼细咽。

扬子，你抱抱我。你吃完梨柔声说。

不，这不好。我摇手。

扬子，你抱抱我。你大声起来。

不，这不好。我扭头。

扬子，你抱抱我。你用手扳回我的头，我看见你的眼睛也下起了雨，我慌了。我抱我抱。我轻轻的抱了你一下。

抱紧点。你大声说。

好好，抱紧抱紧。

扬子，有什么感觉？

象糯米饭团。柔柔的，软软的，热热的。

你乞丐啊。你忽然笑了起来。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仿佛太阳出来了，花儿绽放了，百灵鸟歌唱了。菲，你真好看。我痴痴的说。

扬子，那你吻吻我。你把头抬起闭上眼睛，柔声说。

不，这不好。我连忙摇手。

扬子，你吻吻我。你大声起来。

不，这不好。我扭头。

扬子，你吻吻我。你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我看见你的眼睛又下起了雨，我慌了。我吻我吻。我轻轻的在你的秀发是亲了一下。

不是那里。你喊。

好好，我轻轻的在你的眼角亲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吻是在嘴上。你又喊。

好好，我在你的红唇上又亲了一下。

扬子，有什么感觉？你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柔声说。

象山泉水。甜甜的、香香的、凉凉的。

扬子，我跟了别人，你不怨我吧。要不我们现在就做那个吧。

不不不，这不好。我连忙把你推开。

扬子，你没再坚持，说，那三年后，我倘若过的不好，我回来在这里找你，你会嫌弃我吗？

扬子，会吗？会吗？我不语，你急的跺起脚，溅起的污水弄湿了我半个身子。

你说你爱我为什么现在不肯留下呢？我得了这种病没有钱治能活过三个月吗？啊，可爱的女孩，你真会说笑。雨越下越大，秃头把你拉进了车里，你一扭屁股消失在我的视线，只留给那个下雨的午后一句话：三年后的今天午后啊。

这雨一下就是三年，春去秋来，一转眼就到了我们约定的日子。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今天我们见面的约定吗？

我睁开眼，你不见了，和秃头把窗帘拉上亲热着吧。

你不会来的，生了这种病的我，只有死路一条，你不会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和一个死人讲守信呢。只是你可能永远想不到，深爱你的男孩，被你抛弃的男孩，和你分梨的男孩，非但没有死，而且还在你对门买了套房子，每天看你们亲热。一句话，我现在有钱了。我不光治好了病，还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这都是在你走后，可爱的财神爷找上了我——我之前写的一部小说，一部寄出去一年之久没有回音的小说，竟然被拍成了一部电影，而且还获了奖，然后在出版社印了几十万册书也售出了。就这样我得到了一大笔钱。

你看过这部电影和书吗？我猜你看过吧，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作者是我，因为“扬子”在那个午后就疼痛死了。我改了笔名。前阵子我推出的第二部小说，被先前的那家制片商又看上了，我联系上了他，约他今晚六点在大富豪吃饭。我要感谢他，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和关照。我下楼走进一个服装店，我请玲子今晚和我一块去吃饭。玲子追了我一年了，她也很漂亮，象一道彩虹。这场雨已经下了三年了，我想应该天晴了。她很高兴的答应了，并关上门和我亲热了一个下午。

六点整，我和她相搂着走进了大富豪。我远远看到定好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光顶，啊，我的大恩人已经来啦。我伸出手快步走向他，可是我们最后没有相握，因为彼此在靠近对方时，同时象触电般向后跳了一大步。我忘了当时失态到什么样子，只记得两个字：是你。

是你。一切的一切瞬间明白。那方才止了的雨，顷刻又下了起来，如万马奔腾，似万箭穿心。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我大哭。我大口喝酒。我问秃头你哪儿去了。秃头瞄瞄我身边的女孩，咽了口口水，笑说，我们三年的合同到期了，你还不明白吗？我“吧”的把一个酒杯摔碎，丢下她，疯一般的冲进雨里。

你还是那么美。你伸着舌头，光着身子，一丝不挂的在雨水中，在梨树下，象一个沐浴的仙子，随风荡来荡去。我来迟了，我抱着你哭。那你有什么感觉？我仿佛听到你又问。

世界睡着了。冷冷的，静静的，黑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