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时

从早晨七点到此时，十三个小时，像过了一个世纪。灵儿沉重的叹息苍白的脸色，荣狂怒的责骂，似沸油煎熬着我的心。

昨夜零点，我要灵儿说考号打热线查分，他说反正明天就出来了，没必要花那个钱。要了几次都不给，只好作罢。一夜无眠到天亮，头昏脑胀，耳响眼痛，浑身无力。

6：30起床梳洗后轻轻地开门出屋，去县中教师住宿楼二单元敲开蔡老师的门，把灵儿的成绩抄回了家。

6：50：拨通荣的电话，告诉他灵儿考了497分。我的话音未落，荣便在电话里破口骂，骂的话极其难听，骂完我之后便咒骂灵儿，像咒骂仇人冤家。听着荣狂怒的责骂，我的泪在脸上奔流如海。不为自己，为灵儿，为读高三瘦了十斤的灵儿。

7：00：灵儿走出房间，我把轻若鸿毛重如泰山的信纸递给他。

7：10：灵儿放下信纸走进厕所，门一关上即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7：25：灵儿打开了厕所的门，坐到餐桌边看着窗外二十米处的大学墙，那上面有2002年至2006年名牌重本考生的名字。

7：30：我叫灵儿吃饭，他摇头。我无语，坐到电脑桌子前看着电脑上方，高考结束的傍晚于新街口和灵儿拍的大头贴，泪在心里脸上流，为自己，也为灵儿。

7：35：我把灵儿叫到面前，要他用心听我说。

灵儿，人生有阳光也有风雨，有鲜花也有荆棘，有坦途也有坎坷，不可能一帆风顺，万事顺畅。失败乃成功之母，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擦干泪，昂起头，面对失败，打败失败！人活着没有挫折是不可能的，要经受得起考验，千万不能向挫折折腰低头。

灵儿，妈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你是个男子汉，不要被失败击垮，要击败失败。

灵儿，妈妈知道你很难过，但是难过又有什么用？

灵儿，妈妈也知道你接受不了497分的成绩。以你平时的学习成绩，不可能考这么低。可这是事实，还是勇于面对吧。

灵儿，妈妈更知道你想考好。考好了，你自己高兴，父母高兴，老师高兴，同学高兴，亲戚高兴。为了你自己高兴，父母高兴，老师高兴，同学高兴，亲戚高兴，你瘦了十斤。夜里12点还在学习，早上6点钟便起床，中午吃饭休息才一个小时。你的苦，你的累，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灵儿，要复读，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三天后便要开学了。要走，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想想该怎么填自愿选专业。

灵儿，你知道吗，妈妈没为你考的不理想难过，为你低头垂胸的样子难过。

灵儿，妈妈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地生活学习，可以吗？

8：00：灵儿被老师同学打电话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流泪心痛。为往日朝气蓬勃生龙活虎，此时如经霜菜叶一样的灵儿。

8：48分到11：27分，短信铃声响了两次，《披着羊皮的狼》的来电铃声响了两次，不用看，是友人的。那是他十天前说好的，如信息发出后没有回复便拨手机，一个信息拨一下。

很想很想读友人的短信，却没有力气站起来走进卧室。看着近在咫尺，远若天涯昨晚放在电脑桌子上的手机，泪水滚滚。

11：40：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声如雷，慌忙擦干泪，拼命挤出来的笑刚浮上脸，脸色苍白的灵儿就打开了绿色的防盗门。如压巨石的心轻松了许多，对灵儿笑笑，挣扎着站起来，走进厨房，泪在心里流，为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灵儿。

12：20：我吃着苦若黄连的饭，滔滔不绝地说着童年趣事少年怪闻。前夜把友人逗笑的童年趣事，少年怪闻没能使灵儿眉毛上扬，嘴角上俏。他平时最爱吃的韭苔肉丝，花生稀饭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餐桌，走出饭厅。脚步是那么的迟缓，沉重。

12：32：我在隔了一个客厅，一个饭厅的厨房里刷碗，灵儿压抑的叹息声，声声如刀切割着我伤痕累累的心。

12：40：我给友人发短信，告诉他上午没回复短信是一直坐在沙发上流泪。因为灵儿没考好，荣在不停地打电话责骂。

13：50：我躺在床上继续给友人发短信，告诉他我上午接了五个电话，打了八个电话。五个电话是荣的五次责骂，每次责骂都是十几分钟；八个电话是母爱，三个打给灵儿，两个打给老师，三个打给灵儿的同学。

13：35：我在给友人的短信中写到：荣每次责骂，我都默默地听着，我理解他的心情。他为了家为了灵儿在外吃苦，很不容易。

14：10：我在给友人的短信中写到：荣刚才又打电话了，要灵儿接电话，我没答应。他便说“你就惯吧！娇吧！老子不管了！”我不会让灵儿接电话，他还是个孩子，才十八岁，稚嫩的心承受不起太多的沉重。

14：54：我在友人的短信中写到：灵儿刚才说，不复读，要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高三一年太苦。我想叫他复读，可又怕明年因补习生真的要比应届生加二十分和压力重而考不上重本，他会更难过更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14：58：把“我的头好痛好痛，像有千万把锥子在钻”的短信发给友人后，等了几分钟不见回复，便打开电脑，登上qq，看看陕西的两位大哥在不在。听他们说奇闻怪事，乡风民俗；听几段高亢激越的秦腔，几首苍凉凄婉的花儿。打开qq，谈吐风趣的西安大哥，见闻广博的汉中大哥都不在。对着汉中大哥的黑猫头像，西安大哥戴着眼镜目视前方的头像出了会儿神，便关掉电脑，看着电话薄里友人的名字出神。

15：30：换了衣服鞋子，拿上钥匙，开门出屋。

15：10：立在索桥的第十二张水泥板上，抚摸着四个月前的他摸过倚过的栏干，回忆着那短暂的幸福的两小时，凄凄惨惨，惨惨凄凄的心，有了依傍，有了慰藉。

15：50：想给四个月前含泪说再见道珍重一身警服的他打电话，让〈人民警察人民爱〉的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温暖我虽身在如火烈日下冷得发抖的身体，温暖我如坠冰窟的心。摸遍了五个裤兜，没有手机，换衣服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忘了拿。身心，更冷。

16：20：衣服裤子湿透了，脸和手很痛，汗水直往眼睛里钻，像辣椒粉。

16：35：头开始痛，胃开始翻，手开始抖，腿开始颤。

16：40：一声货车的叭鸣，把沉浸在回忆中的我拉了出来。不知去学校开会的灵儿回来了没有，手机没拿无法联系。他这会怎么样？与老师同学在一起，紧锁的眉头是否已舒展开来？苍白的脸色是否有了血色？得赶紧回家打电话问问老师同学他在不在学校。尽管回到家又要受荣狂怒狠毒的责骂，但为了灵儿，再狂怒狠毒的责骂也要听。

19：00：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栏干，深深地看了一眼曾经有他，有我，有索桥倒影的河水，抬起沉重如铅的腿，走出十二天没立过，日日牵心夜夜梦立的第十二张水泥板，走向不想回又不得不回的家。

2007-6-25年6月25日20：0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