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我要牵住盘山的公路,轻轻拉直每一株小草。我要凝视矿石上滚动的露珠,让它映出你的呼吸、他的微笑、我的祝福。我要让山风缭绕你鼾声起伏的山峦,把干净的月色,洒满你深远的矿坑和每一个不眠的身影。
矿山,坐在你的怀抱里,用心静听,开山炮的轰响,机器的震动,运矿车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声音。我要把这一切收藏起来,在某个霞光四射的早晨,缓缓展开。一些长着翅膀的笑声,散发出活生生的生命气息,扑楞楞-----还有什么比这更生动。
矿山,印满我们最初的生命。在你日渐衰老的额头,暴突着依然滚烫的血脉。我们曾一起拼搏,一起收获,一起为生产出第一吨矿石放声高歌。矿山啊!无论走到那里,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关爱、你的呵护,让那些精彩的瞬间,在心里,长成树。
长在石缝里的树
一株树,从石缝里斜斜地伸出来,上接飞鸟,下临无地。山风狂烈地刮来,山雨肆虐地打来。迷茫中,你如刑天舞干戚,威武不屈。和春煦日,百草丰茂,你卓然立于悬崖石壁,几近丑陋的瘢黑枝条上,已然吐出几瓣新绿。
“那棵树,怎么会长在石头里?”我问。
“种子落在哪里。就会在哪里发芽。”矿民答。
“那里有土吗?那里有水吗?”
“有的。只要有最起码的生命条件,种子就能长出来。”
“那它长大后,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不,不会!树干长得越高,树根就扎得越深。”
后来,我在一份资料里看到,像这样的树,根系往往比树干重几十倍,而且,牢牢地扎进很大一片得石缝里。
我忽然想起两个成语:坚韧不拔,厚积薄发。
一位退休的老头
我到矿山的那一天,他办理了退休手续。
我进他出,擦肩而过,我们共同跨过一个门坎。我的大幕刚刚拉开,他已经在鲜花和掌声中走下舞台。
多少有些沮丧。我的节目他不看了,他的节目我没有赶上。算了,人生本来就有许多无奈。
他没有像许多老年人一样:散步、闲聊、睡懒觉。在奋斗了一辈子的矿山,的确没有更多让老年人消闲的地方。我看到许多老年人退休后,铺盖一卷,或者回到家乡,或者回到城里,和家人住在一起。留下来的,有的已经有了病态。
他组织了一批家庭妇女,承包了矿区环境卫生。街道清洁,厕所没有苍蝇,楼房没有垃圾,连食堂的餐桌,也明晃晃地能照出人影。
事情很简单。不过,他已经干了十年。他的身板益发健朗,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我知道他又拉开了大幕,而且,他的演出比许多人都精彩。
蜡烛
蜡烛,没有叶子和花朵的树。
多年来,我在你的照耀下,展开一本本书。那一个连着一个汉字的壁垒,恰似联体的山石。轰的一声炮响,他们就从蜡烛的反面走来。这些青黑的、饱满的矿石,一如我家乡一块块方格田地里的青稞,在阳光下拔节吐穗。
蜡烛,照亮精神家园的麦子和每一个质朴的汉字。他们从山岩的沟沟坎坎跋涉而来,越过我的眼睛片,跳进心的墨池。激起的涟漪,扩散开,成为一个个光盘,存储着奇草怪石、清风流泉以及浊泥和汗水涂抹的脸;皮带上输送的乌黑精矿粉、黑夜里亮在矿坑里的灯光。如果泥点击双声道,可以听到立体的球磨机的轰鸣、开山炮的巨响。
矿山,日益扩大的矿山。你的矿石都被冶炼、你的蜡烛已快点完。矿山啊,我就是蘸着你如墨的矿粉、就着你明亮的烛光抒写着对你朴素的情感。如今,让我守候在你身边,无论你有多么苍老的容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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