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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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阿司达森林，路经了一条四周长满白色花朵的灌木林。一个阿司达男子衣着褴褛的帆布衣，头上系着一条灰白相间的条纹布带。手里拿着一只长长卷曲的香烟，这是当地人用芗木的叶子加手工炮制的一种香烟。阿司达人称为“芗木阮”。

这个阿司达男子叫卡木凡。他身体十分强壮，皮肤黝黑。额头很宽，左耳镶进一个巨大的铁环。

当我离开西藏后，就一直辗转这个流浪的部落里。他们从遥远的圻斯地大山出发，用了七天时间漂过了一条大湖，一路上仅仅食用湖水与湖里的鱼虾。

卡木凡猎食的时候，我正在湖边擦洗我的相机。他举起被磨得锋利的木棍，一上一下地跳起来，发出最原始的鸣叫声，与此同时引来了更多的阿司达人。

族长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胡子很长，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你是从什么鬼地方跟过来的？”他大喝。

“这座森林太大，我是个迷路的人。”我说。并开始留意这群人，男子都衣着统一的服装。女子便在胸部缠了几块类似动物的皮毛，腰下用树藤条随意围了几圈。

（二）

这个流浪的部落并没有拒绝我的加入，当晚在路途中族长的大女儿牟亚突然死掉。死亡前不断从口中吐出绿色的液体，她瞪着眼望着我，直到一阵痉挛后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这个部落开始沉默，他们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卡木凡抱起牟亚继续往前走，所有的人发出悲哀的鸣叫声。

直到太阳升起的那刻，他们停止了脚步，在一个空地挖了一个坑。卡木凡将牟立的僵硬的身体平放下来。为首的族长牟父将自己的小女儿拖了过来。

牟父让他的小女儿跪下，他说，牟丽丝，这是你的一面打破的镜子。接着牟丽丝不再挣扎，她开始默不作声的为牟亚宽衣。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牟亚光着身子暴露在阳光下，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审视。

在这片空地上，阿司达部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他们将牟亚的尸体搁在阳光下暴晒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一群大鸟停在石头上。尸体发出腐烂的臭味，一群鸟愤怒地张着翅膀对着仓皇的天空放肆地大叫。

此时所有人开始激扬起来，他们拾起石子向那些大鸟砸过去。这种大鸟叫蓟鸥，长着一对黑色的大翅膀，脑袋和嘴巴都是尖尖的。眼睛藏在厚实的羽毛中，很难被发现。这群怪头怪脑的蠢鸟。

两只大鸟的翅膀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落在地面一直痛苦地挣扎。其他群鸥很快张着翅膀飞到天空的上方，不断徘徊。

卡木凡用利器刺穿了一只蓟鸥的胸口，掏出一颗血肉模糊的心脏。牟父在一旁祈祷着这一切。接着卡木凡将牟亚翻过身，用力剖开了牟亚的肚子，很多东西一下从那个缺口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肠子。我手中的相机也开始在晃动起来。

牟父突然睁大眼叫了起来。“快，快啊，卡木凡，把心脏装进去，在天黑之前快点做完这一切。”

是的，卡木凡把蓟鸥，一只鸟的心脏装进了牟亚的身体里。然后将牟亚移到原先挖好的一个大坑里。牟丽丝跪在旁边，边说着悼词边一把一把的将泥土盖在牟亚的身体上。

天黑之前，这场葬礼结束。

牟父后来解释说，蓟鸥是葬鸟，这些葬鸟闻到尸体的味道就会统统飞过来，我们必须在它们想要吞噬牟亚身体之前，打倒它们。再取出它的心脏装进人的胸腔内。这样我们亡者的灵魂会变得强大，才能够到达极乐世界。

之后，大家都在附近扎营驻留下来，一切都没有变化。

夜晚的时候，他们升起火把，每个人背着一口红色手掌般大的棺材跳舞。

他们在祈祷，他们在忏悔。

每个人的脸上表现出惊恐或狂喜的样子。

而，这场葬礼却一直困惑着我。

（三）

牟丽丝看出了我困惑。

她说，陌生人，我的牟亚会上极乐世界。我的牟亚，从此不必要恐惧地生存下去。

“这完全不科学，该找出死因。”

“不，这一切都阿司达人的规矩。陌生人，请记住，别破坏这里的一切。”

牟丽丝离开后，回到帐篷内。我独自一人对着黑色的天空思索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卡木凡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他的呼吸急促。

他摸了摸脑袋问，你叫个什么名字？

“海松。”我答。

“啧啧，你是从什么地方跑到这里，这里连神也没办法进来。”

“我比神还要有力量呵。”

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卡木凡也似乎红着脸在笑。

“嗨，神奇的家伙，我们需要休息了。”卡木凡依旧笑着一张脸。

“是的，神也需要休息。”

“神，也不能夺我的这颗心。”他在胸口笔划了一下，我耸耸肩不再多说什么。

……

（四）

我跟随着这个部落半个月的时间，其中不断有人死去。每个人都惶惶不安。夜晚的时候，一群人依旧背着一口很小的红色棺材跳舞哀鸣。

牟丽丝说，这棺材里都装了一个魔鬼，他给部落下了一个诅咒，我们每个人都会因为这个诅咒而死去。

“这都是鬼话。”

“啊你，别亵渎它！”牟丽丝跳了起来，很不愉快地离开。

接下来死的人是族长牟父，每个人死亡的症状都一样。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忧伤，整个部落的突然变成了失去脑袋的苍蝇，茫然。全部陷入了恐惧之中。

新的族长变成了卡木凡，他们尊重这个新任的年轻族长。只有牟丽丝一直在沉默，年轻的脸也变得格外凝重。

牟丽丝蹲坐在我面前，她说，海松，你能够帮我离开这里，对吗，你是我的神！

我有些吃惊，安静地望着这个才十五六岁模样的牟丽丝。她继续说，我是这个部落最美丽的女孩，请带我离开吧！

我依旧不语，这时卡木凡叫了牟丽丝。她坚定地望了我一眼，匆忙离开。

（五）

一个月后，部落里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没有人再死亡，每个人的脸都是快乐的，除了牟丽丝。

她依旧每天都会空出一点时间求我带她离开。

牟丽丝在所有人安睡后，她又过来找我说，海松，明天在湖畔等我，要来，请一定要来。我点了点头，她迅速跑进帐篷内。

我到达湖畔的时候，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水纹。在我想转身的时候，湖中央突然“哗“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牟丽丝朝我挥了挥手。

我告诉她，天快黑了，赶紧上岸来。她像海的女儿，那条最美的小人鱼。很快游到我身边。只是，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牟丽丝根本就是光着身体爬上岸站在我面前。她有一对漂亮的ru*房，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目眩。

“快看我，我多美，你会喜欢上的。”牟丽丝不断重复着。我推开她，她立即从背后拥住我。

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转过身，将牟丽丝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一个奇异部落的美丽女孩第一次与一个来自遥远的南方男人发生超乎寻常的关系。

我们都被这种感觉迷住了。牟丽丝太美了，美的让人心醉。

……

（六）

那次事件之后，牟丽丝在遇见我的目光时变得娇柔起来。这让我下定决心带她离开这个部落，开始新的生活，这一切我势必都会给她。

卡木凡拍拍我的胸口说，神，也不能夺我的这颗心。

牟丽丝与卡木凡传出要结婚的消息，这使我整颗心开始紧张起来。最后事实确实如此，我崩溃直至。

我将牟丽丝拖到湖畔。

她口里一直叫嚷着痛。我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伸出手用尽力气给我一记耳光，然后捂着脸一直小声地哭泣。牟丽丝红着眼说，我不爱你，你就不能强迫我。她起身离开后，我愤怒地叫了一句，你，真他妈的……

牟丽丝嫁给了卡木凡，我原本想悄悄一人折回，回到属于我的南方。可在新婚的夜晚，牟丽丝在新房里一直在痛哭大叫。卡木凡像畜生般在牟丽丝身上发泄。每个人都安静地缩在外面，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忍无可忍之时，一个身体矮小的阿司达老妇拉住我说，牟丽丝不是干净的女人，卡木凡，我们的族长一定要让她出点血，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这个女人真不要脸。

我顿时呆若木鸡，思想定格起来不能够再思考。耳边痛苦的叫喊声一夜未停止过。

（七）

此后，牟丽丝变得沉默，不发一言。每天都呆在帐篷内等着卡木凡归来，任何一个夜晚牟丽丝的噩梦都在重复着。

收集了关于阿司达这里的资料，我准备回到现实里。所以在卡木凡外出的时候，我跑进帐篷内对牟丽丝说，我们离开吧，就在今天晚上。你的神要带你离开。牟丽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可在下一秒她变得痛苦起来。

她叫了起来，这个家伙对我太不尊重了。

身后是卡木凡一张愤怒而扭曲的脸。

“快滚吧，你是个不速之客，滚回你自己的鬼地方，别再打搅我们。快滚。”

卡木凡同样叫了起来。

我不再多说什么，将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拿了出来。卡木凡将一片绿色的叶子塞进我衣服里，他说，保佑你！我点头，然后望了一眼安静的牟丽丝，才开始上路。

牟丽丝，我的小姑娘，再见了！我这样在心底叫了一句。

（八）

走了一天的路程，直至黄昏的时候，我的脚失去了力气。肚子开始疼痛起来。一种预感恐惧地降临，我会死在这里。

当我走出了第十步时，我失去任何一丁点力气。我的身体瘫痪在杂草中。潜意识却异常清醒。只是我没有获救的信号。

我闭上眼，有脚步声靠近。是卡木凡的呼吸声。

他笑着说，我说过神也不能夺我的心，牟丽丝就是我的心。

紧接着是牟丽丝的哭声，她嚷了起来，卡木凡，你是个蠢货，我恨你！

“该死的人全部死了，我是这个部落唯一的神了。”

“你是个魔鬼，我杀死部落一半的人。这口棺材的诅咒都是你瞎编出来的。你才是那个该死的诅咒，你才真正该死。”

“你给我闭嘴，牟丽丝。”

“不，我绝对不。”

牟丽丝跑到我身边从我身上取出了那片绿色的叶子，她对卡木凡愤怒地咆哮。这，看到了吗？这是阿司达森林里的毒药，每个人只要沾了这片叶子都会莫名死去，这都是你搞的鬼。我要揭穿你。

“不，牟丽丝，听我说，我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

“你这个骗子，牟亚是被你玷污的，我亲眼望到的。”

“可你也被这个陌生的外来男人糟蹋了，你该是我的。”

“我喜欢的人是他，不是你，你是个魔鬼。魔鬼……”

我的脑袋开始混乱了，牟丽丝从一开始就被木卡凡要挟。

他们仍在争吵着，直到最后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九）

这似乎是一个梦，我醒来的时候牟丽丝就在我旁边。她微笑地望着我，她说，我的神，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也在微笑。

牟丽丝接着说，卡木凡已经死了。

这语气我分不清是喜是悲，是的卡木凡死了。

牟丽丝将头靠在我肩膀上，继续说，那天你要离开的晚上，我将卡木凡准备好的叶子换成了芗木叶，当然这里面我加了香料，可以导致人暂时性瘫痪。把真正有毒的叶子藏进了卡木凡的衣服里。所以他死了。他在杀死牟亚的那天我便知道这是他干的事。他想霸占这个部落当首领。他威胁我，如果将事情抖落出去就杀了我的牟父，我一直藏着不敢说出口。后来他害死了牟父，他便拿你来威胁我，还迫使我与他结婚，这些我都顺从了。

“这听起来有些可怕，怕我相信这都过去了。”

我抱抱了牟丽丝，她一直在流泪。

牟丽丝说完最后一句，可，你知道吗？只要接触过那片叶子的人，都会死，它的毒性太强大了。我会死。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牟丽丝，她不再说话，安祥地闭上眼。口中流出绿色的液体。嘴角挂着一丝满足地笑容。

（十）

这个部落重新变得忧伤起来，他们的首领死了，没有人再愿意当这个首领。夜晚来临的时候依旧背着棺材为亡者舞蹈起来。阿司达的高山与河流，阿司达的流浪部落依旧以一条直线继续前行着……

-全文完-